第一百零七章 父亲节
2001年6月17日。
父亲节。
大清早的，莫雪遥就坐在了便利店的高脚凳上，旁边放着一杯金奶奶盛给她的，热乎乎的关东煮。
而身前则放着半个纸板盒——这玩意儿原本是装香烟的盒子。
被她裁剪过后又黏起来，当临时的收纳盒用。
盒子里面散乱地放着一些简单的工艺品配件，这些是昨天下午跑去钱江市场买的。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可以用来做装饰的迷你配件，一斤只要两块钱。
莫雪遥买了一斤，又从里面仔细地筛选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些：全都是指甲盖大小，甚至比指甲盖还要小的零碎配件。
一瓶五零二胶水就摆在边上，在莫雪遥的面前，是一个被均匀掰成两半的纸皮核桃。
一般来说这种核桃都是很脆弱的，但这一枚却出乎意料的坚硬。
昨天早上的时候，她就是坐在水果店吃着这样的一大袋核桃。
每一个核桃吃完后，她总会无聊地试试能不能捏碎，唯独这个，虽然里面的核桃肉是坏的，但外面的壳却怎么也捏不碎，本来她还想试试用更大的力气来捏，然后，忽然就有了灵感。
这均匀分成两半的核桃壳，合在一起的话，就像是一枚鸡蛋，里面是空的。
小学的时候就学过核舟记，说是用一个核桃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舟，莫雪遥没有这个技术，但可以往核桃里面粘一些小玩意儿，把它装饰成一个房间嘛！
或许是因为最近经常看学校门口卖的那种，比手掌还小一些的盗版多啦Ａ梦连环画册，所以思绪也因此格外的发散。
看过缩小灯的孩子，应该都特别向往把自己缩小，然后住到一个模型房子里的生活——只需要很小的空间，就可以获得极佳的享受。
而且这不正好可以当做父亲节的礼物吗？
虽然时间上可能有一点来不及了。
但是说做就做，昨天她就跑去好几个地方，总算买到了自己想要的配件，今天早晨，就迫不及待地在这里拼装了起来。
说是拼装，但其实根本没有说明书，全凭自己自由发挥。
她先是剪裁下薄的彩色纸，贴在了核桃的两边。
一边是米黄色的，作为家的背景墙，另一边则是深蓝色的，作为天空。
贴上灰蓝色的小纸片当做云，再贴上布灵布灵的小反光片当做星星。
一个只有小拇指那么大的长椅被黏了进去，旁边再增加一些塑料的花花草草。
因为每一边都是个半圆形，所以并不是完全平面的，而是可以设计出一点立体感的。
听起来很轻松，其实是个细致的活儿。
刚开始不借助工具，想要放好真的很困难，后来金奶奶给她拿来了镊子，才稍微轻松一点。
桌上的关东煮已经不冒热气了，窗外来往的行人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天空却并未亮起，过往的人们都撑着伞，像是一只只会走路的蘑菇。
雨水敲打在不同的伞面上，交织起一首属于雨天的歌。
“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嗒啪。”
不大不小的雨悠悠地下着，看起来要下一天的样子。
屋檐上的积水顺着沟槽流下，‘啪嗒啪嗒’急促地敲打在一个蓄满了水的易拉罐上。
酥糖冒着雨穿过了小马路，湿哒哒的脚掌在便利店干净的瓷砖地上留下了一长串的梅花脚印。
正在拖地的金奶奶弯腰拎住了它的后颈，用抹布擦了擦它的脚掌，这才把它放下。
这期间它并未反抗，乖巧得就像是一只幼猫。
“喵～”酥糖兴奋地窜到了莫雪遥的大腿上，好像还想跳到桌子上来。
“别动。”莫雪遥赶紧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要是让它给破坏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酥糖就像是能听懂似的，在她大腿上转了一圈，找了个最靠近小腹的地方，蜷着前爪舒舒服服地趴下，眯起了眼睛。
“不准伸爪子。”她又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将后者放在自己黑色连裤袜上的爪子给挪到了黑色的百褶裙上。
“呜喵——”酥糖闹别扭似的轻轻咬了咬她的裙摆，见后者并无反应，就又无聊地重新眯起了眼睛。
莫雪遥又埋头摆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完成了这半个。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拿起最后一串已经凉了的贡丸，咬下了一大口。
虽然贡丸凉了，但或许是成就感的加持，让她感觉依旧美味，甚至能吃出一些淡淡的甜味来。
“小遥，还要不要关东煮呀？”
“金奶奶？不用啦不用啦，给我点热汤就好。”莫雪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每次金奶奶在这，她都付不出去钱，因为后者根本就不收，哪怕摆在了柜台上，也会被她塞回到莫雪遥的口袋里。
“好嘞。”金奶奶乐呵呵地笑着，把她刚才用的大纸杯拿到柜台，盛了一些关东煮里的清汤。
然后又往里面放了一串海带结、一串笋干、一串甜不辣和一串蟹棒。
——蟹棒还特意剥去了外面的塑料纸，免得一口下去，吃到一股塑料的味道。
“啊……”
“总不可能只喝汤的嘛。”
“诶呀，我不饿呢……”
“吃吧吃吧，慢慢吃。”金奶奶没急着走，而是终于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啊？呃，在核桃里做一个房间和一个院子，不要和老爹说啊，等下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金奶奶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哦——今天是父亲节吧？”
“对！”
相比院子，家具和装饰比较多的房间，制作起来就更为困难。
莫雪遥在卡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大致将它分成了三层，每一层都放一个迷你的卡通小人——其实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人，而是类似兔八哥之类的人型配件。
至于版权什么的，最起码在这个年代的Ｚ国还是几乎不存在的。
时间缓缓流淌，期间李婉言还来喊过她去吃午餐。
但是莫雪遥想要一鼓作气的完成，就让她和父母说已经在金奶奶这里吃过了。
父母也就没过来问，这也很正常，虽然这里是城市，但对于开店的人而言，就像是以前的农村一样，自家孩子到处去周边熟悉的老板那里蹭饭吃，都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了。
就像他们小时候在农村吃百家饭一样。
金奶奶也给她添了好几次关东煮，莫雪遥确实并不饿，温热的汤正适合这样潮湿的雨天，而且关东煮的汤水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喝多了也不会感觉腻。
“呼呼——完成！”这次，莫雪遥感觉的是浑身疲惫，她用最后的耐心，拿剪裁好的布袋将核桃重新黏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像书包一样开合了。
本来她还想要用水粉颜料把外面刷成蓝色，但现在实在是没这个精力了。
而且还得等水粉干——在这样的雨天可不容易。
“酥——糖——”她费劲地将已经胖得超标了的酥糖抱下身去，感觉双腿都被它坐麻了，“你真的该减肥了……”
“喵——”酥糖抗议地叫了一声。
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咬着牙用力跺了跺双腿，好一会儿，才总算勉强恢复过来，不像刚才连路都走不了了。
酥糖大概是不打算和她一块儿回去，找到角落里趴了下来，半眯着眼睛通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时不时伸出手，隔着玻璃挠一挠路过的行人——它当然是挠不到的，但却还是喜欢这么做。
“回去啦？”
“嗯，我做好了！金奶奶，你看看，怎么样？”
“挺好挺好，不过这边好像稍微粗糙了一点。”
“哎呀，后面已经有点没耐心了，咳。”莫雪遥干咳了一声，推开便利店的门就跑了出去，这么短的路，雨水也只是在她头发的表面落了几滴而已。
“老爹！”
“哎，干啥？”家里的装修已经基本完成了，只不过因为梅雨天气的到来，所以油漆干得没有那么彻底，还得再多晾一段时间，所以父亲最近相比之前的忙碌，都格外的‘闲’。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在水果店里，也要忙碌许多事儿的嘛。
“父亲节快乐！”莫雪遥迫不及待地将刚完成的核桃递了过去。
父亲将烟叼在了嘴里，一脸古怪地接过：“这啥玩意儿？”
“父亲节的礼物啊！”
“哈？”
“打开看看！”
父亲挑着眉头瞧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出了点烟气，然后将这个核桃像是翻书一样打开了。
和外表的朴素不一样，里面一眼看去，相当的复杂和精美，虽然有些东西粘歪了，但并不影响它的充实。
“怎么样！”
“呃，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啊，我做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啊！”
“嗯，还不错。”
“嘁，敷衍。”莫雪遥不大高兴地鼓着左边的腮帮，“不喜欢还给我！我送给老妈！”
刚才还一脸无所谓的父亲，立马就像是老母鸡护鸡蛋似的捧住了这枚核桃，连声说道：“哎哎哎，喜欢喜欢喜欢，我给它搞个盒子收藏起来，放好。”
“切，假情假意。”
“真的啊，等下就去地摊买！”
“下雨天不摆地摊好不。”莫雪遥白了他一眼，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我去金奶奶家上厕所！”
“干嘛老去你金奶奶家上啊。”
“公共厕所太脏了。”
“啧啧。”
“一定要放好啊，不能弄丢了！”
“没问题没问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