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下）
一栋普通的宿舍楼里——事实上，它在五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这里是工厂分配给工人们的房子。
四楼，一个不高不低的楼层。
一户坐落于走廊尽头的边套。
墨绿色的铁栅栏门里面，木门没关，可以看到被涂上绿色油漆的地面和抹了有一米高左右绿色油漆的墙壁。
没有什么木质家具，大多是一些金属制品。
有点像没怎么装修过的工厂。
不过各种带着点小心思的家具，还是把这里布置得很温馨。
轩安宜就住在这里。
和父母一起。
他俩都还没到退休的年龄。
自从工厂私有化之后，上班的时间就不再规律，也经常要上通宵的晚班。
傍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休息的时间了，但他俩却刚起来，准备上班。
屋子是没有厨房的，每一家都把厨房搬到了自己门口的那个半开放式的走廊里，走廊尽头位置在此时，就显得要舒坦许多，不会做菜做到一半，还得给别人让路。
支架是用废旧金属做的，台面则是一整块的大理石，小煤气罐就放在旁边，一个简易的灶台中火烧得正旺，混着辣椒味道的油烟被风吹得四下乱飘。
“咳咳，咳咳嗯——”轩安宜朝旁边咳嗽了几声，又抬起锅猛地一颠，里面的菜齐刷刷的翻了过来，火也一下烧进了锅里，像是要把整个锅子都给烧着了一般。
不过当她把锅放下后，火就又恢复了正常。
辣椒和肉的香味却是愈发浓郁了。
她用锅铲，利落地将菜倒进了盘子里，然后暂时放在了一旁的小矮桌上。
而后又用勺子舀了点放在旁边的温水，在锅里弧了个圆，炒起了番茄和鸡蛋，没几下就立马把开水倒了进去，盖上盖子，用小火闷煮了起来。
“爸，妈，起来了？晚饭马上好了。”
“今天吃啥？”轩安宜的父亲是个矮个子的胖大叔，他站在小小的盥洗室门口刷着牙，脸上还带着几许惺忪的睡意。
他今天中午十二点才下的班，睡到了现在。
昨天晚上是十一点去厂里上班的。
“今天几点上班？”
“我还是十一点，你妈八点。”
轩安宜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客厅里的时钟，时针和分针都指在六的位置：“没多少时间了呢。”
“谁让她上午不睡的。”
“臭家伙，你说什么？”轩安宜的母亲拎着个扫把瞪了他一眼，“我早上不都在打扫卫生和洗衣服？”
“哎，没事，你放着嘛，宜宜放假了，她会洗的啊。”
“你女儿不要忙别的事儿的啊？对了，宜宜，你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轩安宜又回到了走廊里的灶台前，把烧好的汤盛进了大碗里：“都弄好了，待会儿再检查一下就好呢。”
“你家宜宜干事儿，你就放心吧。”
“那当然，哪像你？”轩安宜的母亲趁机‘讽刺’了他一句。
晚餐都被端到了屋子客厅的那张铁桌子上，最上头那块玻璃是后来放的，让它看起来显得稍微美观一些。
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买来的家具，而是自己动手改造的。
事实上，她的父母都在钢铁厂上班，偶尔顺点边角料回来，也不算太稀奇。
——只要和处理废品的管理员搞好关系就行。
天还未彻底暗下，蟋蟀和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出发去一个多月，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父亲夹了块豆腐干，又催着她多吃点肉，还说什么到了那种穷苦的乡下可就吃不到了。
“你们班去了几个？”这是母亲问的。
“七八个吧。”
“哦，那还挺多的。”
听到人数这么多，她爸妈俩彻底放心了下来。
“挺不错，这不你正好想要以后考师范吗？这就算给你实习实习了，要你觉得受不了，还有反悔的机会。”
“嗯呢。”轩安宜眯着眼睛笑了笑，“待会儿我出门一趟，去夜市上买些要用的东西。”
“成，买点啥？”
“主要是想买台收音机和耳机。”
“这还是去店里买吧。”
“没事，买点便宜的就好呢。”
轩安宜的父亲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给你二十块钱吧，你待会儿拿去买东西，多的就带到那里去用。”
“你家老头子抠门的很。”母亲故意这样挖苦道，“那我给你三十，凑个五十块钱，比他多十块。”
“我这钱不都他娘给你了吗……”父亲骂骂咧咧地小声说道。
轩安宜瞧他那委屈的样子，忍不住掩着嘴笑出了声。
她家里的条件不算富裕，但也算不错了，平时用钱也不会太过紧紧巴巴的。
父母之间感情也一直很好，不怎么吵架，就算吵了，基本也都是父亲先认输。
“买个好点的，不然别人要笑话，去店里买吧。”母亲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再看吧。”轩安宜没有完全否决母亲的建议，接过父母俩递来的零碎钞票，分门别类地放进了自己那个软软的小钱包里。
“我吃好了，那我先出去了，碗你们放着，待会儿我回来洗。”
“没事，你爸上班迟，让他洗。”
“我还想看球赛呢……”
“就那国内的球踢来踢去的有啥好看的，再说了，洗个碗又不耽误你时间。”
轩安宜没搭话了，她笑了笑，洗了把脸，把自己为了做饭方便盘在脑后的头发给解了下来，披着不算特别柔顺的长发出了门。
今天也就早上下了几点雨，之后的白天都是晴朗日子，晚上也是如此。
天空中的皎月还带着几颗星辰，就那么悠闲地挂着。
街道两旁，都已经摆上了不少地摊，有车辆通过时，就会稍显困难了。
不过摆摊的地方一般都不是主干道，影响倒也不算很大。
玲琅满目的商品几乎让人迷花了眼，大多东西的价格都很便宜，在这里，甚至可以买到一台只要五块钱的小收音机。
至于信号嘛……那就不要想了。
可能在城里还好，到了乡下，八成是收不到什么的。
想要又小质量又好，是不现实的。
所以轩安宜打算买一台大些的。
还得再买几节充电电池。
普通电池虽然方便，但万一到时候没地儿买电池换上，那可就麻烦了。
“老板，请问这台收音机多少钱呢？”轩安宜指着台四四方方，有两块老豆腐那么大的黑色收音机问道。
“这个啊，四十五。”
“看看可以吗？”
“行！”
轩安宜旋即拿起了它，先是看了看伸缩天线的长度：比机身还要长一倍，这意味着信号会更好——哪怕是心理作用。
“三十吧。”
“三十不可能，我进价都要三十了。”
“好呢。”她点了点头，十分平静地将收音机放了下去，准备先去看看卖充电电池的摊位。
“诶诶，等等，三十五，最起码让我赚点，好吧，算是个运费了。”
“三十五，再加配套的充电电池，怎么样呢。”
“不可能不可能，那亏本了。”
轩安宜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留恋，转身就走。
老板并未叫住她，这发展倒是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不过当她已经放弃了，准备找其他摊位买时，老板的声音却忽然的远远传来了：“行行行，拿去拿去！刚摆好第一单生意，便宜你啦！”
当着老板的面检查过收音机，试过信号的轩安宜，终于是付钱买下了它。
刚才父母给的钱，就只剩下十五元了。
其实她不算很擅长还价，否则说不定二十五块都能买下。
但一来这台收音机看着质量确实好，二来她也不想在这里浪费太久的时间，因为还有其他事儿要做。
她给装收音机的黑袋子扎了个口，然后散步似的走进了快要关门的菜场里。
这里大部分的商贩都已经收摊了。
只剩下一些还没卖完的摊贩老板，在尝试着能不能再卖些掉，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收摊回家了。
卖鱼的老板正在把各种下水料丢进垃圾桶里，用粗糙的竹扫帚清扫着潮湿的地面，发出‘刷拉刷拉’的粗犷声音。
“老板好。”轩安宜站在店铺前，朝老板礼貌地笑了笑。
“哟，好几天没来了嘛，是不是快有一个星期了？”
“嗯，最近忙着考试呢。”
“考完了吗？”
“考完了。”
“咋样？”
“还可以呢。”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钱，放在了摊位上干燥的地方，“今天也可以给我装一袋吗？”
“行，反正待会儿也是当垃圾丢掉，又拿去喂猫啊？”
“嗯。”
“其实那一块钱不用给的，我也不差赚你那一块。”
轩安宜温和地笑了笑，只有一边的脸颊上露出一个酒窝：“不行呢，这是原则。”
“啧啧，好了，拿去，这一袋够了吧？”
“谢谢。”
她拎着袋子和老板道别，走了十来分钟的路，来到了一座小公园里。
夜幕已经降临，这会儿正是许多人的饭后散步时间。
但公园里的人还是不算多，零零散散的，有些稀疏。
她一路走到公园最里头的角落，这里挨着一条小河，隐约还能闻到一些垃圾的臭味。
——这大概也是没什么人有愿意来的原因之一。
“喵呜～”
忽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猫叫，而后，越来越多的猫叫响了起来，不同花色的猫都一同凑了过来，期待地张望着。
轩安宜把袋子敞开着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第一只靠过来吃东西的橘猫：“接下来快两个月我们都见不到了呢。”
“喵呜喵呜喵呜——”抢着吃东西的猫听不懂她的话，只顾着狼吞虎咽。
“等我回来了，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啊呜喵啊呜喵——”
淡黄的月色笼罩着轩安宜，就像是从舞台上照下来的一束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