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无边的彷徨包围
比轿车庞大许多的房车，几乎无声地停了下来，秋易慢慢地踩死了刹车，然后才拉上了手刹。
直到车子彻底停下，坐在副驾驶的莫雪遥才感觉到些许轻微的晃动。
一路前来的海边公路固然是美，可看久了也会觉得困倦，因为那些同样的路就像是复制黏贴的图片一样令人容易审美疲劳。
“嘿哟哈！”连开了四个多小时车的秋易解下了安全带，十分‘放肆’地伸了个懒腰，一只手臂都已经怼到窗外去了，“醒醒，到咯！”
沉寂的车厢开始逐渐变得喧闹起来。
这里是一处海边的仓库。
海滩是碎石子铺就的，只有在远离海岸的地方浇筑了一条柏油马路，接近这仓库的一公里左右，都是没有路的——如果那勉强被压实的碎石子算是路的话。
这里有一个并不算正式的码头，看起来不像是官方修建的，因为看起来很破旧，而且有些凌乱。
码头旁只能停泊几艘不算大的货轮，相对更多的则是一些载人的小船，在更靠近海岸的几座破渔屋前，还停着几艘独木舟。
房车就停在仓库的最里头，旁边还停着一些正在装载海产品的小皮卡车，一艘艘由渔船改造的小货船正在把水产品卸下，然后带走一些诸如煤饼、大米之类必备的日用品。
小小的货船逐渐远去，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消失不见。
那些许透过云层的光，像是从地狱照来的一般。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这末日般的天色却仍旧未改。
当然也有可能是雨云其实才刚好飘到这里而已。
莫雪遥最先拖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
她不仅拖了个快有一米高的大行李箱，身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这还没完，李婉言那里有一个同款的行李箱，外带一个更大的登山包。
她俩确实带了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其中也包括比较占地方的零食，但大部分东西还是母亲放的，她到底往里头装了些什么，就算李婉言都不清楚。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海产品特有的腥味，这里算不上特别的忙碌，但好歹也有七八个人搬着东西来来回回，还算热闹。
莫雪遥舒展了一下身子，将长途旅行的疲惫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底算不算长途旅行。
“啊呼——终于下车了，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在海水里挣扎求生的梦……”花银银拎着自己那个用了好几次的普通行李箱下了车，看起来比莫雪遥和李婉言用的都要朴素许多。
这也很正常，毕竟她俩用的是母亲去年买的新款。
“到啦——！感觉和我想象中的海边不太一样诶。”王佳乐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跳了下来，然后转身把自己那个造型特别精致的行李箱也给一块儿搬了下来。
那行李箱看起来就像是变形金刚似的，到处都是机关，只见她‘咔咔’一摁，从下方就弹出了一对超大的塑料滑轮来，好像是专门设计出来用在这颠簸石子路上的。
其余人等也纷纷下车。
雪先生和端木济俩人带的东西是最少的。
前者好歹还用一个米黄色的布制小行李箱装了些衣物，身后还背了个装杂物的书包。
而后者嘛，干脆就只背了个书包。
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带了衣服来。
“大家把自己的行李全带下来哦！”叶雯神清气爽地下了车，至于搬运行李的工作，自然是交给秋易了。
“啊，浅语老师，你在的呀？”茶离刚伸了个懒腰，忽然被从车后下来的人给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发现是难得穿着束身休闲装的英语老师王浅语。
“在房车上睡觉……头疼……”她嘟哝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身后拖着的已经算不上是行李箱了，从造型来看，它更接近于购物车，只不过上面是各种格子和口袋而已……
没错，这是有四个大轮子的加长行李箱。
或许可以说它是行李箱中的腊肠狗……
“到了呢？”轩安宜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四周就只有这么一个仓库，最近的仓库看着起码都有个七八百米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像是乡下农村。
倒像是没有被政府开发的私人港口。
“还没呢，我们得坐船，大概——”叶雯看向了秋易。
秋易接着话头回答道：“一个小时左右。”
“这么远？”莫雪遥脱口而出。
“算近的咯，这块区域最远的岛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呢，当然，如果船快的话可能时间会短点，不过目前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快的船。”
“房车就停在这吗？”一路上，端木济和秋易又熟了不少，这会儿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对，停在这里就行，不过我得和负责人交接一下，虽然之前已经联系过了……”
有老师带队，学生们可以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下，顺便想想自己有没有东西落在车上忘带了。
不然想要再回来拿，可就麻烦了呢。
没过多久，秋易就回来了，和刚才的区别只是耳朵上夹了一根烟而已。
“好了，搞定了，船已经提前一个多小时在等我们了！”秋易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跟上，“走咯走咯，该坐船了！”
沿海城市变得富裕起来，还是近代的事儿。
在学生们的思想观念里，沿海城市一定是有钱的。
可这也并不尽然。
而且就算城市有钱，但那些依附城市的海岛村庄，却也未必能发展起来。
就和山区的交通不发达一样，海岛村庄也有自己不方便的地方。
特别是距离陆地比较远的。
别看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那也是有可能让小型船只发生危险的。
特别是在恶劣的天气时。
有时，可能只是一场大雾，就会让开船的人迷失方向。
虽说不至于找不回来，但确实是会耽误许多的时间。
对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住在海岛上的人，居住到城市中去。
可这毕竟不是一个便捷的办法，想要让人们自愿离开故土，总得需要时间。
载送众人的货船是这个简易港口最大的一艘。
——说是很大，其实看着也不过就是一辆重型卡车那般的大小而已。
远没有莫雪遥想象中能在甲板上打篮球那样夸张。
运送他们是顺带的，甲板和货仓上都堆着许多货物，最大量的就是煤炭。
海岛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柴火可用，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烧煤这种相对更‘节省’的方式。
这些煤炭也不是全都运送给岛民们使用的，有很大一部分，都会运送给比岛屿距离岸边更远的海上巨轮。
对于它们而言，这些小货轮，就像是补给舰一样。
可以让巨轮不用总是靠岸。
当中也不乏一些政府军舰。
是的，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也还有一些使用煤炭的驱逐舰，有少数使用柴油的，货轮里也有装载——把补给运送给军舰，还需要特批许可证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运载货物的工作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没有活时，它们就会变成渔船，去近海捕捞，赚点外快。
毕竟还有那么一船的人需要养活呢。
学生们并未见到船长，这些事儿当然也都是老师们去交接的。
叶雯、秋易和苏雨晴都不在，这边只剩下王浅语以及太阴这两位老师。
甲板上倒是没有什么限制，四周都有结实的护栏，放好行李后，大家就可以自由走动了。
一个多小时的海路，似乎比车程还要漫长。
或许因为海上的风景比公路上的还要一成不变吧。
莫雪遥趴在船尾处，螺旋桨将水花溅得老高，时不时有几滴落在她的身上。
海岸渐渐远去，让人有一种无力感。
脚下的这艘船，变成了唯一的陆地。
除此之外，都是那些无法落足的海水。
她又扭头看去，前方掀起波涛的海水和阴云相接在一起，似乎在旋转和扭曲，仿佛要将人连船一起吞入其中。
“晕船吗？”雪先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莫雪遥扭过头，又发现李婉言站在远处默默地望向她。
“没，就是感觉这边好像没什么人，就在这里看看，呃看看陆地什么时候消失。”
“就要看不见了。”
“啊？我已经看不见了。”
“仔细看，还能看到一点。”雪先生的眉头紧锁着。
“好像……是有一点点？”
“嗯，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就像是被海水包围了一般，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雪先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这里不是海，而是星空，那么我们将看见地球远去。”
“但我们肯定体会不到啦，不过，当人类真的进入星际殖民时代的时候，会不会感觉更加彷徨？”莫雪遥想到了自己看到的许多科幻小说，在那里面，星际航行，基本都是设定中的标配。
但光是想要突破这个‘基础设定’，现有的人类科技都无法做到。
“大概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躺在一具棺材里，在宇宙中漂流。”
莫雪遥想象了一下那种感觉，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站在陆地上的时候，她对星际航行是很向往的，但当在海洋上航行，然后再举一反三的想象星际航行时，她就有点无法忍受了。
而且星河中甚至没有声音，不像海洋上这般热闹。
她扭过头，看向雪先生那皱紧的眉头，正想问点什么，就见他忽然张开嘴，‘哇’地朝着船尾的螺旋桨吐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