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想回家
虽说是休息天，不过李婉言依旧在办公室里。
目前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数学暂时都是由她来教，再加上还是班主任，所以要忙碌的东西并不少。
——即使总共加起来才不过六十名学生。
“咚咚！”门外忽然传来了像是砸门似的敲门声。
李婉言微微蹙起眉头，抬起头来：“进来。”
现在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莫雪遥和花银银趁着休息，跟着王浅语和太阴到海岛的其他地方闲逛看风景去了。
“哐当——”门被飞快打开了，一个一年级的男生猴子似的窜了进来，“李老师好！”
“什么事？”她舒展了眉头，温和地问道，尽量让自己疑问的语气显得明显一点。
“乔诗诗哭了！”
“她怎么了？摔跤了？还是谁欺负她了？”
“没人欺负她，好像也没摔跤呀。”小男生奶声奶气地说道，还没正式上一年级的他，看起来仍旧像个幼儿园的孩子。
“她人在哪里。”
“啊……”男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形容词来，“老师，我带你去吧！”
“好。”
李婉言立马站起身，跟着这个充满行动力的男生走出了办公室。
操场上十分热闹，即使不住校的学生，也会在白天的时候过来玩，无形之间，仿佛成了小孩子们聚集玩闹的场所。
男生在前面带着路，李婉言就快步跟着。
穿过几个嬉闹的学生，来到了操场的边缘。
在铁丝网旁边，蹲着一个有些微胖的女生。
她的皮肤细腻而白皙，肉嘟嘟的像是个瓷娃娃。
不过，身上穿着的衣物却很朴素，仔细看能发现裙摆处还有些脱线。
男生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边正在捂着脸抽泣的乔诗诗，小声说道：“我刚才就是看到她在哭。”
“谢谢，你去玩吧。”李婉言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脑袋，然后缓缓地走上前去。
那个男生看了几眼后，自己就跑远了，看来是对老师相当的信任。
李婉言弯下腰，将一只手搭在了乔诗诗的肩膀上，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她抬起头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都肿得只能眯成一条缝：“老师……”
“嗯。”
“我想……呜……回、回家……”
李婉言没有拒绝她的请求，这次蹲下身来，让视线与她齐平：“你家在哪里？”
“那里！”她朝着面对的这个方向指了指，不过从这边看去，只能看到无边的海水，根本没有什么岛屿或陆地。
“有多远？”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哭得好像不那么厉害了，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两个小时！”
看来是距离比较远的岛屿。
“你是怎么来的？”
“爸、爸爸！”乔诗诗揉了揉眼睛，努力眨了眨，“送、送我来、来的！”
“那现在有人能来接你吗？”
“没、没有……我家里只有我爸爸能接送我……”
“妈妈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外婆……”乔诗诗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大花脸，平视着李婉言的双眼，“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划船。”
“爸爸在哪里？”
“在、在外面、打、打工……好几天、回、回来……”
李婉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细心地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爸爸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吗？”
“第、第二个星期六……”
李婉言把手帕翻了个面，让乔诗诗的小手攥着，犹豫了一下，将双手伸了过去。
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虽然还在想家的情绪中没走出来，但乔诗诗还是习惯性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任由她把自己抱了起来。
她用一只手托着乔诗诗，另一只手护着，这是相对比较省力的抱法。
而后，朝学校门口走去。
怀里小女孩儿的啜泣声也渐渐小了，她努力睁大眼睛，充满了出门以及回家的渴望。
李婉言将她抱到了学校门口，放在了那块柏油铺就的空地上，然后弯腰，用餐巾纸擦了擦花坛，让她坐在了这里。
今天的太阳不大，而这里又正好有一片云彩，挡住了夏日的炙热。
那条聪明的大黄狗，也趴在旁边休息。
见到有人坐下来了，它还特意挪了挪位置，把尾巴收到了肚子下边。
——像猫似的。
“是想妈妈了吗？”
“嗯……”乔诗诗揉了揉眼睛，心情好像也跟着李婉言的表情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但是老师们没有船，你爸爸要工作赚钱，也不能马上回来。”
她的嘴巴一扁，好像又要哭出声来了。
“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
“唔……”
“你也需要体谅自己的爸爸妈妈。”
乔诗诗用力摇了摇头。
“打电话的时候好好和爸爸妈妈说说你自己很想他们，打完之后，老师带你下山逛逛，好不好？”
“姆……”
“再给你买一份你喜欢的零食。”
乔诗诗动摇了。
她低头盯着大黄狗的爪子，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后者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的尾巴搭在了她的手背上，似乎是在示意她摸这个。
而乔诗诗也像是读懂了它的眼神一样，轻轻抓了抓它那又蓬松又毛茸茸的尾巴。
——不过毛发有些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舒服。
“好……吧。”她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乔诗诗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李婉言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老师带你去洗把脸，然后去打电话。”
“嗯！”
洗完脸的乔诗诗又变得白白净净的了。
李婉言自己当然没电话，不过办公室里有座机，顺便正好查一下她父母在报名时留下的电话号码。
“打给爸爸还是妈妈？”
“可以……都打吗？”
“可以。”
“那，先妈妈！”
号码被拨通后，李婉言摁下了免提键。
“嘟——嘟——嘟——”很久都没有被接起。
直到李婉言打了第四个的时候，电话才被接通了。
“喂？”那边传来的却是个稚嫩的声音。
“毛毛——”她听出了对方是谁，显然，应该是同一个岛上的玩伴，“我妈妈呢？”
“我刚刚在你家门口玩，听到电话响了好多声，才接起来哒！”
“嗯嗯，我知道啦，我妈妈呢？”
“刚才看到她，在洋洋家吃饭。”
“哦……”
“我去叫她吗？”
“嗯嗯！”虽然对方看不到，但乔诗诗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电话暂时被挂断了，过了七八分钟，座机的铃声终于响起。
“喂？”
“妈妈！”
“哎呀，是诗儿呀，怎么啦？”
“妈妈，我想你了！”她大声地喊道，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你，你在家……吃了什么？”
“噗，只是去别人家吃了顿面条而已呀。”
“哦——我好想你了。”
“嗯，知道，妈妈也想你，但是你不能胡闹哦，要好好念书哦。”
“我知道！我答应老师了，打个电话就好。”她踮着脚，两只手臂和下巴搭在放座机电话的桌上，“等下个星期六回家了，给我做好吃的呀！”
“好的呢，妈妈现在就想想到时候给你做什么吃。”
“嗯！”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她或许也知道电话费很贵，抬头看了一眼李婉言，可怜兮兮又恋恋不舍地说道，“老师……我好了……”
“好。”
“妈妈再见！”
“嗯，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哦。”
“嗯！”
“妈妈再见！”她又喊了一声，对面沉默了几秒，这才挂断了电话。
接着，又打给了她的父亲。
对父亲说的话好像不是那么多，她只是问了问父亲在做什么，然后又让他好好赚钱，买好吃的回来，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吗？”
“嗯……谢谢老师。”她仰着小脸，诚挚地说道，“等下可以先买零食再四处逛逛吗？”
“当然可以。”她拍了拍乔诗诗的后脑勺，带着她出了办公室。
就在山脚下那家小杂货铺里，买了一包干脆面。
她的理由是，这个能吃得久一点。
李婉言想了想，干脆又买了两包，打算放在办公室里备用。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儿，乔诗诗就主动牵着李婉言的手，在满是碎石的小道上蹦蹦跳跳的了，欢快得像是只出来散步的小兔子。
“老师！你小时候，会想家吗？”乔诗诗很健谈地和她聊了起来。
“……也会。”
“那你想家的时候怎么办呀？以前有电话吗？”
“老师以前不会离开家太久，所以可以忍住。”
“哦——那老师在外面的时候，最想爸爸还是妈妈？”
“妈妈。”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爸爸呢？”
李婉言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乔诗诗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师，到海边看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
“累了吗。”
“没有啦，但是老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浪费老师太多时间了呀？”
“没什么。”李婉言轻轻将她抱了起来，“累了的话我抱着你走。”
“没累啦！”乔诗诗不好意思地说道，但也没非得要下来自己走。
海滩近了。
浪潮声仿佛就在耳边。
乔诗诗望向那片海，也忍不住望向了那个家的方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