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孩子那纯粹的恶
海风吹。
海浪拍。
但海岛上却依旧炎热。
中午。
室内体育‘馆’最为喧嚣的时候。
哪怕不是来运动的，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莫雪遥已经盯着宋山雁看了好半天了。
她就蹲在这里，观察沿着墙角行走的蚂蚁，然后想方设法的阻挠它们。
或是在中间放一块橡皮，又或是摆一颗掉在地上的糖，当很多蚂蚁过来的时候，又拿走。
也会用记号笔的笔盖试着压死一只个头比同伴大不少的蚂蚁。
“宋山雁！”莫雪遥终于忍不住喊道，“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怎么不和其他人去玩？”
虽然她是三年级的学生，但毕竟是自己第一个接待的，所以肯定还有印象。
而且她也是住校生之一，即使放学了也经常能遇见。
“老师？”她抬起头，用纯真的语气说道，“我在玩这些蚂蚁。”
“脏兮兮的，别用手碰。”
“嗯！用的都是不要的东西，这个橡皮是地上捡的，记号笔是没水了的。”她仰起头看了莫雪遥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在家里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会玩蚂蚁。”
孩子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虽然他们好奇的代价，总是会让一些生物受伤害。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人类是食物链的顶端呢？
“你在家里也经常玩吗？”
“嗯，无聊的时候就玩，拿报纸烧啦，或者倒水淹。”
莫雪遥想告诉她，这些都算是生命，不能随意的杀害。
但想想，自己小时候好像也经常这么玩，大人也没有说过她什么。
毕竟，这真的只是在玩而已。
说些大道理，未免显得过于上纲上线，也显得有些伪善了。
所以莫雪遥没说话，只是嘱咐她不要让蚂蚁咬到了。
“老师也被咬过吗？”
“是啊。”
“我也是啊！咬到了之后就会肿一两天，不过一般不会被咬的。”
莫雪遥笑了笑：“那你玩过那么多的蚂蚁，知不知道为什么快下雨的时候蚂蚁会很多吗？”
“知道！因为要搬家了！”
“没错，是从低处往高处搬，不过也并不是每次都会搬家——如果觉得雨水漫不进来的话，就不会搬家了。”
“嗯，这个我知道！”宋山雁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观察出的结果，“我发现蚂蚁走过的路，如果我用水冲一下，它们好像就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因为留下的信息素消失了，不过也并不是真的回不去，只是会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哦——老师有没有见过蚁后？”
“大概……见过吧。”
“我经常见！感觉蚂蚁的社会很有趣诶，要是能养蚂蚁就好了。”
“养起来干嘛，观察吗？”
“对呀，就感觉自己像神仙了一样啦。”宋山雁兴奋地说道，“这样就可以看看如果往巢里面灌满水，蚂蚁会怎么自救了。”
莫雪遥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转移了话题：“你的头也太油了吧？几天没洗了啊？女孩子可不能不讲卫生啊。”
“就两天啦……”宋山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洗头发太麻烦了。”
“但夏天出汗多，你肯定得洗啊。”莫雪遥拍了下她的肩膀，“今天好好洗头啊，不然都臭了。”
“知道啦，莫老师。”
莫雪遥站起身，目光在体育馆内扫过，看看还有没有自己一个人玩的学生。
因为一个人，往往意味着被排挤在了群体之外。
特别是小孩子这种特别要朋友的年纪。
如果有朋友一起的话，八成是不会选择一个人待着的。
成年人可以忍受寂寞，但大多数孩子可不能做到。
斜对角那边的窗边，七八年纪不同的男生围在一块儿，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莫雪遥远远的就看见这帮人在用树枝或者铅笔什么的戳弄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蛤蟆。
李婉言比她更快走了过去，这帮闹腾的小兔崽子顿时作鸟兽散。
而那只蛤蟆也不知是被那只小兔崽子，拿把小刀把头都砍了一半。
虽然还活着，但明显也活不久了。
“咋回事啊，搞啥呢？”莫雪遥看向李婉言，疑惑地问道。
“跑进来一只蛤蟆，学生们在玩。”李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簸箕和扫帚把这奄奄一息的蛤蟆扫起来，丢回了窗外花坛的草丛里。
至于是活过来，还是化作肥料，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帮学生真是没个空的啊……”
“今天上午体育课还有人去掏鸟蛋的。”李婉言也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四年级的任玟恺用弹弓打了只麻雀下来。”
“死了？”
“腿受了点伤，我放走了。”
“真是一帮小兔崽子啊。”
“没办法，这个年龄段不就是狗都嫌的时候嘛？”花银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撑着窗框懒洋洋地说道，“说不定小遥遥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哦？天天爬树什么的。”
“咳！”莫雪遥没反驳。
因为小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那会儿皮的要死。
不过从小她就不会被晒黑，一直都那么的白。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很容易晒伤，碰一下都会疼，所以到了夏天的时候，就得收敛一点。
那都是教训和代价啊。
“小遥小时候真的是假小子嘛？”茶离对莫雪遥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那种留着短发，和男生差不多，然后上蹿下跳的？”
“别说得好像猴子似的行不？”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奈地承认道，“差不多吧。”
“完全想象不出来，小遥遥下次带你小时候的照片来看看吧？”
对此，莫雪遥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从来没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买相机，也没钱找照相馆拍照。”
“不可能吧，总有一两张吧？”
“真没有。”
“噫——肯定有秘密！”
“什么秘密？”说到八卦的事情，王佳乐总能飞快地凑过来。
“小遥现在长得这么好看，完全想象不出来假小子的模样哦。”茶离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脑海里还是浮现不出个画面来。
后面的话题越来越奇怪，但无一例外都是和她有关的。
虽说大家经常见面，但大家还是觉得她有一股神秘的气质。
后来，实在遭不住大家的各种八卦，莫雪遥一边开玩笑似的笑，一边开玩笑似的逃，总算是溜出了体育馆。
学校操场为数不多的树荫下。
长得白净，又有些微胖的林落蕊正一个人坐着，身旁是那只李民雄家的大黄狗。
这家伙好像和谁都亲近，但唯独就不见它去找李民雄玩。
——指不定逃出来就是因为被那小子给折腾够了呢。
越是喜欢狗的小孩子，越喜欢找狗玩，而越是找狗玩呢，就越是遭狗嫌弃。
虽说李民雄看起来成熟稳重，但谁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玩得多幼稚呢。
毕竟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嘛。
“林落蕊，在太阳底下干嘛？为什么不去室内体育馆乘凉啊？”
相比学习，这些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才是最需要去重视的。
“姆……莫老师……”林落蕊有些害羞地抱住了膝盖，干净的淡黄色长裙温柔的遮住了她的脚踝。
“干嘛在这里啊？不热吗？”
“还好……这里有阿黄陪我玩。”
“那你找别的同学一起玩啊？我看你们班好多人在那打羽毛球的。”
“姆……他、他们不愿意和我玩……”说到这里，林落蕊就一脸的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语气都有点哽咽，“他们、他们说我是爱哭鬼……”
“好吧好吧。”莫雪遥就怕小孩子哭，而林落蕊更是其中泪腺最发达的一个，伊干脆坐在了她的身旁，“其实老师也是逃出来的。”
“诶？其他老师也不喜欢莫老师吗？”
“噗，咳，她们啊，她们太喜欢我了，太热情了，我有点遭不住，所以溜了。”
“呃……”这番发言让林落蕊忍不住撇了撇小嘴，把小脸扭到了另一边。
或许在她听来，这就像是炫耀似的。
“啊，不是，咳咳，话说，你平时不上学的时候都一个人在家待着吗？”
“嗯，我家里玩的东西很多呢，我有一个专门的玩具房！”她顿时变得眉飞色舞，“我家还有电视机和放录像带的机器，都可以看电影、电视剧什么的。”
“厉害啊，这么有钱？”
“嗯！还好啦，嘻嘻。”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就在家管我，我爸爸是写小说的，厉害吧？”
“厉害……”
“放学的时候我爸会开电动船来接我呢。”
“哦——你是不住在岛上的啊？”
“嗯，我们那座岛过来大概、大概……半个小时吧……”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孩子，总是藏不住秘密，“我爸妈以前是在城里住的，后来我出生了，就到乡下来住了，这是我爸和我说的。”
“原来如此，那你爸都写些什么小说？”
“不知道。”她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反正每个月都有稿费。”
没想到在这乡下，还能碰到作家的女儿。
听起来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样子。
住在乡下，或许只是为了清静吧。
虽然莫雪遥完全不觉得乡下这过于紧密的邻里关系，以及那前前后后的闲言碎语能让人感觉清静到哪里去。
环境是清静了，但耳根子，怕是不太清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