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吹牛
今天是星期五的中午。
下午只有两节课就放学了，学生们都商量着待会儿去哪里玩。
有的就在海岛上的人家里四处串门，也有的想要趁着时间还早，跟着其他人的船去旁边的岛上玩，也有待会儿要和父母一起到城里逛超市的，这会儿约着小伙伴陪自己一块儿去。
秋易就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之所以不坐保安亭里，是因为没空调的情况下里头更热。
他扯了根线，接上了电风扇，任由那热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
今天的白云格外蓬松柔软，就像棉花糖。
门外，有个年轻男人喘着粗气走上斜坡，站在了紧闭着的门口。
“保安！”
“我是老师。”秋易没好气地说道。
“哦哦，老师！”对方的态度顿时变得客气了起来。
看他的衣着，应该是在城里打工的。
他穿着朴素的衬衫，图案就和野餐布差不了多少。
“你是学生家长？”
“是的，我是一年级闻天航的爸爸。”
“哈？”秋易一愣，上下打量着这位看起来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还没自己大呢。
绝对不到三十。
“是的，是的，哈哈……”
“闻天航……哦哦，住校生，他天天自己洗衣服嘞，是个懂事的孩子。”
“真的？呃……我不是让他带回家用洗衣机洗的嘛……”闻天航父亲讪讪地笑了笑，“那个，我可以提前接他回去吗？”
“提前？还有两节课没上啊。”
“因为有点事，他爷爷生日了，我们来接他回去过爷爷生日。”
“那也没必要那么早吧。”
“咳，这不是来早了嘛，干等着也热啊。”闻天航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师，通融一下呗？”
“得看下午的课是不是主课，不然还是上完再走比较好。”
“行、行，唉，你们来这里办学，也辛苦了啊。”
“都是为了孩子们。”秋易一脸的认真，“可能这所学校用个十年左右也就废弃了，到时候会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吧，但起码这十年里，能培养一代有文化的人，这样他们就会知道应该让自己的后代去学习，这是一个好的循环。”
“是这样。”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只有到了城里，才后悔自己当年没好好学习啊。”
秋易没搭话，只是带着他到了办公室，看了一年级今天的课表后，才带他去找闻天航。
“乔诗诗。”秋易看到了个一年级的女生，便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揉了揉她那头发蓬松的脑袋，笑着问道，“你看到闻天航了没有？”
“他？在，室内体育馆。”乔诗诗奶声奶气地回答道，眨了眨眼睛，“是他爸爸，接他吗？”
“嗯。”
“我爸爸，等下也来了！”她一脸兴奋地说道，“老师，如果我爸爸来了，也可以直接把我接走吗？”
“咳，等你爸爸来了再说吧。”秋易干咳了两声，回头看了一眼闻天航的父亲，后者顿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中午的室内体育馆，一如既往的喧闹，到处都能看到在吹牛的学生。
人，或多或少总会吹牛的。
只是有人喜欢一直吹，有人只是偶尔来那么一句。
对于世界正处于探索中的孩子们，更是喜欢吹牛。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吹的牛都让人忍俊不禁。
就像农民畅想着皇帝用什么锄头耕地一样。
可依旧还是有许多人对这乐此不彼。
毕竟在这个年代，娱乐的东西不多，吹牛侃大山，那就成了最方便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我爸上次出海打鱼，抓到了那——么大一只！！”一个男生夸张地张开手臂，仿佛要表现出那是一条抱不住的鱼一样，“吃了好几天！”
“切，这算什么，我爸上次抓到的鱼比这还大两倍呢！”
“我爸上次抓了条鲸鱼！”
“你爸又不在家！”
“你爸不也经常不在家吗？”
“那是偶尔回来的时候。”
“那我爸也是偶尔回来的时候啊。”
低年级的学生聚在一起，总是吹着些不切实际的牛。
“抓鱼算什么，我告诉你们，我爸那次带我去城里玩，晚上碰到小混混，他拿起啤酒瓶，一个人打趴下了五个，还有两个吓跑了，后面警察来了，我爸就打电话给我一个叔叔，一句话就让他们把那些小混混抓去医院了。”闻天航得意地摸了摸鼻子，浑然没察觉到站在门后的秋易老师和自己父亲。
其他孩子也低头喊得很大声，完全没往外面看。
秋易和闻天航父亲，十分默契地站在这里，没有进去，主要是想听听孩子们到底都在聊些什么。
“那你爸还挺厉害的。”难得有人捧了个场，而不是继续给自己的老爹来个超级加倍的强。
“嗯，我爸很厉害的，就是怕我妈。”
“那不行，我爸敢打我妈呢，我妈不给我买吃的，他就打她。”
“就是，男人怎么能怕女人呢？”
“但女的也有很厉害的啊，我爸年轻的时候和一个特种女兵打过，好不容易才赢了的。”
“那你爸不行呀，我爸一个人能打十个女的。”
闻天航有点不高兴了，他立马想要把风头给抢过来：“打女人有什么用啊，我爸给我找了五个妈妈呢！”
“靠。”男人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秋易捂住了额头，遏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闻天航，你在瞎说什么呢！”他终于从门后站了出来，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别乱说好不，你就一个妈。”
其他孩子都纷纷笑了起来：“闻天航又乱吹牛了！”
“就是，他老瞎说。”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他睁大眼睛，猛地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多久啊？”
“一年了吧？”
“你小子又放屁！”男人把闻天航扛起来放在自己的肩头，“一天不挨打，是不是浑身痒痒了？啊？我上个月才回来，啊？怎么就一年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朝秋易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啊秋老师，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行吧，走水路，小心点。”
“有大船的。”男人笑了笑，转过头来的时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狠狠地拍了下闻天航的脑袋，“臭小子，乱说话，是不是你在村里说我和你妈离婚了啊？还给你爷爷说，还给你爷爷说，欠揍，下来给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揍你一顿！”
“啊——不是我说的啊——”闻天航捂着自己的脑袋和屁股满操场乱窜，“是其他人说的啊！”
“谁？”
“呃……呃……”
“还不是你小子说的！”
“但其他人也说了啊！”
“那都是听你那说的，传得越来越夸张，老子和你娘天天待一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我还搞了好几个女朋友啊？啊？你个臭小子！”
闻天航慌张地朝着校门外跑去，而他的父亲则笑骂着追赶。
倒也不是真打，只是给他个教训而已。
小孩子的吹牛，总是这么不分场合。
而且什么牛他们都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不会骗人，但实际上，小孩子才会最会骗人呢。
要是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那迟早得出事儿。
吹牛，本身就是博取关注的一种方法。
孩子学会了这个以后，就会为了结果而不断的滥用。
甚至有家庭因为自家孩子而破裂的。
这并不稀奇。
远处的小码头前，一艘中等的货轮慢慢开动了起来，一根烟囱冒出白色的烟气来，像是要和天空中的云彩汇聚在一起。
秋易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对啊！今天是星期五，这小子还得上一天课呢！”
星期五本来是打算和前面一样上八节课的，但为了让孩子们不至于太疲惫，所以改成了两天下午都只上两节。
也难怪他会记错。
“咳……嘶，算了，就当请假了。”他一边朝叶雯办公室那边走，一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职。
虽然最后大多都会放行，但要走的流程却是不同的。
“秋老师，明天是不是不上课呀？”走廊里，乔诗诗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哈？”
“刚才你说的呀，我爸爸放学就来了。”
“咳，刚才我说错了，你爸明天来。”
“诶？”
“他是家里有事，所以提前走了。”
“这样吗，还有一天呀……”
“是啊，还有一天。”
“我就说明天不可能放假吧。”旁边的男生吐了吐舌头，“啧，你还说要放假了。”
“我记错了嘛！哼！”乔诗诗鼓着腮帮双手抱胸，“我诅咒你爸爸明天不来接你！”
“嘿嘿，我家就在岛上，我自己能回去。”他得意地做了个走路的手势，斜睨着乔诗诗。
在大人看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拌嘴吵架。
但忽然，乔诗诗就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那个男生欺负她，要让秋易惩罚他什么的。
这搞得秋易有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们别说她了，是我弄错了。”
“我们又没说什么嘛，她自己要哭的啊。”
这下好，乔诗诗哭得更大声了。
李婉言闻声而来，走到了门口，略带狐疑地看了一眼秋易：“老师，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又不是我把她弄哭的……”
“哦，诗诗，过来。”李婉言朝她伸出了手，“老师抱你。”
“嗯！”
“小孩子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