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考试之后
（一）
阴云遍布。
天空。
就在一分钟前，太阳还朗照着。
炙热的空气似乎正在被扫空。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浑身通透的凉爽。
下午五点。
学生们的考试刚结束。
天空泛着白和银，这朦胧的颜色就像洒落在宣纸上后又晕染开来了一般。
开了一天的教室空调终于迎来了休息的时候。
老师们正在整理和收拾着试卷。
在一天考试结束的时候，学生们这次不用再迎着那炙热的夕阳下山了。
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一场爽朗的风。
而且不像台风那样具有威胁。
它就像是某位沧桑大叔爽朗的一笑。
轻快和潇洒。
夕阳余晖下最后的一抹热意，像是被他随意丢弃的，还在燃烧着的烟头。
莫雪遥叉着腰站在门口，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的花银银扶着栏杆，看着学生们离开。
收上来的试卷已经分门别类的被李婉言拿走了。
不过老师们却还没法获得休息。
因为今天晚上还得连夜批改试卷，哪像学生们这般轻松，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但最起码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晚餐时间，从现在到晚餐，这不长的时间里，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当老师也是很累的。
哪怕是这样直接教没多少学生的支教老师。
“呼，这样，差不多就是结束了吧？”莫雪遥那双蓝色的眼眸有些失神，她微微歪着头，将自己有些散乱的马尾放下来重新扎好。
此时的她，看起来充满了少女的柔弱，特别是那轻轻束拢头发的动作，有一种少女特有的娇俏感。
让人想要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考试和他完全没关系的端木济刚走上楼，就不由地有些发愣。
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有一缕发丝被调皮的风儿带走，旋转着，在空中跳着舞，落在了他的额头。
他猛然回过神来，抓住了那一缕发丝。
发丝顺着他的指缝落下。
掉在了地板上。
一旁的秋易一脚踩了上去：“监考的同学们都累了吧？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奋战，是最后一天了！”
其他人还没回答，就看见端木济用一脸复杂的神情看向了他。
“端木济，你怎么了？”
他盯着秋易那只穿着凉鞋的大脚板，犹豫了好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
“啊！”莫雪遥一个没抓住手中的发绳，等伸手想去抓的时候，却被调皮的风儿带得更远了。
她回过身，趴在栏杆上，手臂伸得直直的，眼睁睁地看着那发绳被风带得远去，而后落下了悬崖。
从这里再也看不见了。
披着的长发没了束缚，顿时随风而扬。
黑得不那么纯粹，带着几许淡淡的金。
躲在厚重阴云后面的阳光，努力向这里照着，但却只能透出些许更亮点的白光。
“怎么了呀小遥遥？”
“发绳被吹飞了……”
“噗，我这有一个，要吗？”
“我才不要你那种花里胡哨的好不好。”
“嘁，我这根发绳是彩虹色的！别人要我借她我都不给呢！”
王佳乐听到这话，扭过头来，像是给花银银站台似的，用力点了点头——或许是她之前借过一次。
“算了，不用了，我房间里有，现在就这么披着吧。”莫雪遥晃了晃脑袋，让它们就这般随意的披散。
风儿再一次撩起她的发丝，隐隐约约，端木济似乎能嗅到几许淡淡的奶香味。
“发什么呆呢？走了，去把教室收拾整齐，晚上我们还得在里头批试卷呢！”秋易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都拍得踉跄了一下。
“……知道了，别那么重。”
“看了也没有咯。”秋易朝他眨了眨眼睛，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算你喜欢，不表示谁会知道呢？”
“我没有……”
“切，你小子爱好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就喜欢童颜又那啥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花银银……”
“哈哈哈，喜欢的都这么说！”
对于自己被误会，端木济没有想继续辩解的欲望，他反倒乐得别人这么误解呢。
正好可以用来掩饰自己真正喜欢的对象。
……
（二）
晚餐不是很丰盛。
住校生都已经离开。
现在这里就回到了刚来时那样。
只剩下老师们了。
面条是轩安宜煮的，她的感冒终于是好了。
做的是打卤面。
那卤汁，很有一种妈妈的味道。
简单解决之后，打扫卫生的工作就交给了没什么事儿干的端木济和轩安宜。
就连没什么事儿做的花银银都得来帮忙批改下试卷。
在批改前还以为会非常麻烦，但再仔细想想，哪怕是最累的李婉言，也就批改六十张试卷而已。
其他人更是只有一半的量。
原本想着吃饱喝足好好干活的，结果不出一个小时，就全部批完了。
接下来就是成绩单的录入工作。
大家随机的分发到了一些自己教过班级学生的成绩单，在下面写上一些老师的话。
这些都会交给家长。
即使是在其他岛的，也会直接坐船送过去。
这也是大家之后的剩余工作。
天一直阴着。
但却没下雨。
只是风很大。
所以教室里连空调都没开，窗户就这么敞开着。
任由风之精灵在里头闹腾地乱窜。
莫雪遥刚好分到了任玟恺的成绩单，一看上面的成绩，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子就连体育都只是勉强及格，而且估计还是雪先生给的友情分。
其他科目就更别说了。
两个成语来形容——一塌糊涂和惨不忍睹。
语文四十六，数学三十七，英语二十五……
也就语文高点了。
这还是莫雪遥抓得紧。
否则不知得考个几分了。
这小子甚至还把周树人的笔名写成了周迅……
也不知道小脑瓜子究竟是拿来记什么的。
之后几天，还会安排家访，莫雪遥觉得非常有必要去他家一趟。
也算是她即将离开之前送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嗯……再多布置点作业什么的。
虽说实际上新学期新老师来了，根本不会检查，但也得吓吓他，否则这小子是根本不会怕的。
假装成开学之后还会回来继续上课就行。
或者说甚至无需假装，只要不提他们这次离开几乎不会再回来就可以了。
……
（三）
天色虽是阴沉。
但却还是没彻底黑下来。
时间是快七点的样子。
大风。
几个小男孩围聚在田埂上，玩着拍卡的游戏。
即使一个个把小手拍得通红，却也根本不肯停下来。
“八级大狂风！！”
“哦哦哦哦——！”
在任玟恺涨红着脸猛地一拍下，终于将卡牌拍了过来。
翻转成功后，这张卡就归他所有了。
那是一张会变色的稀有卡，小伙伴们之间只有两个人有，也难怪其他人会看得这么激动了。
“臭小子们，马上要下大雨了！”一个走过的老农挥了挥锄头，“还在这干嘛！不怕被蛇咬啊！”
男生们顿时像是惊弓之鸟似的跑散了。
不过，即使是逃跑，也带着欢声笑语。
他们身上背着的书包仿佛根本没有重量。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如此，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看得那老农有些羡慕。
他也曾年轻过嘛。
“他们这一代人，就可以好好的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精神抖擞的青年男人，他身上的肌肉不夸张，但明显特别的结实。
身旁那只毛茸茸的大狗正吐着舌头。
“哈哈，命运，每一代人有着每一代人的命运，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是种田，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是进城打工，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了，其实不都还一样吗。”老农摇了摇头，“他们中恐怕连一个能改变自己真正命运的人，都没有呵。”
一旁的青年男子微微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大狗的脑袋：“也不能这么想，最起码我们的前辈曾经改变过自己的命运，改变过国家的命运。”
老农有些沉默，忽然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没再说话，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扛着他的锄头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天空忽然‘啪嗒啪嗒’地落下雨来。
刚才就在逃跑的孩子们，这下跑得更快了。
大狗歪着脑袋看向自己主人，然后忽然抖了抖身子。
“我们也走了。”男人笑了笑，在泥土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消失在了那朦胧的雨雾中。
雨不大。
丝丝绵绵。
像是被吹动的蚕线。
……
（四）
四年级的林落蕊刚回到家。
窗外就下起了雨。
她家是这座岛屿上最高的房子，不是楼层高，而是建得高。
距离山顶也差不了多远了。
屋子也别出一格，仿佛由白和黑的色块组成，大面积的使用了半透明的玻璃，和旁边充满乡土风格的建筑物格格不入。
“爸爸！”她兴奋地跑向自己父亲的书房，母亲刚从里面出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爸爸在工作呢。”
“哦……”她放低了脚步，但心情依旧轻快。推开门。
那是一个穿着睡衣，胡子拉碴，身材严重发福的男子。
他正低着头，用钢笔在一本纸张厚实的记事本上不断的写着，他的眉头从紧蹙着，忽然有些舒展，思路好像也在变得流畅。
林落蕊无声地钻了过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从他的双臂之间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落落，回来了？”
“嗯，爸爸，还要写多久！”
“哦，快写完了。”
“在写什么故事？”
“嗯……一个乡下的穷孩子，努力去了城市，许多年后，继续回到乡下的故事。”
“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城市里没有他的家。”发福的中年男人笑了笑，轻轻推了推他那略显沉重的眼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