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看看谁的作业一字没动
李婉言和莫雪遥二人同行。
顺着柏油马路铺就的山道一路下行。
她俩今天是去家访的。
之前在发放成绩单的时候，已经布置了暑假作业。
仅剩的大半个月里，得看看每个学生的完成情况怎么样——虽说才过去了没几天，但那种一个字没动的，肯定有问题。
所以今天选择家访的学生，也特别有针对性。
专门选了考试成绩不好的，以及平时作业就不好好写的家伙。
毫无例外，今天被选到的全都是男生，连一个女孩子也没有。
自从来这里支教之后，莫雪遥似乎都总是和花银银混在一起，与李婉言单独待着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今天俩人一起走着，竟然都让她感觉稍稍有那么一些陌生了。
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没几分钟，就找回每天放学时走路回家的那种感觉了。
当然，这么热的天气里，大概还少一根解暑的冰棍……
下山的路不长，但那炙热的阳光却让她感觉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就跑到杂货店里买了两根薄荷味的土冰棍。
它通体是淡蓝色的，仿佛只是个被冻住的冰块。
远远不如城市里那种五毛钱一支的雪白奶糕来得漂亮。
“婉言！喏。”莫雪遥递给了她一支。
这么两根才不过花了两毛钱而已。
虽说不好看，但却十分解暑，味道不算甜，有点像深山里最新鲜的溪流那般甘冽。
她用小猫般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有一种被拯救了的感觉。
远处的天空万里无云，走起来哗啦哗啦作响的石子路更像是冒烟了一样。
踩在上面，总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石子烤乳猪里的‘猪’。
“大爷，李民雄在家的吧？”正准备走出门的莫雪遥忽然扭过头问道。
“在的，在的。”他当然还记得莫雪遥是老师，“有什么事吗？老师。”
“哦——好的，没事。”她打算最后再来找这小子，他其实不在名单之内，毕竟考试的成绩还算可以，但出于个人的情感因素，所以决定给他找点麻烦。
毕竟那天他可没少给她找麻烦呢。
“婉言，阿雯把地址给你了吧？你带路嘛？”
“嗯。”
“第一站是谁家？”
“任玟恺。”
“那个小胖子啊。”莫雪遥将冰棍的前端含在了嘴中，让舌头充分的享受这份冰凉的快乐，甚至都有点舍不得挪开了，“他家在哪儿呢？”
“九十三，往那边的山坡上走。”
“好。”莫雪遥继续踩着碎石子小路跟着。
这么热的天气，其实让她有点不想用力，所以走起路来像是面条一般，软绵绵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就连旁边几只同样摇摇摆摆走着的鸭子，看起来都比她精神。
“婉言~”莫雪遥吃完了那根冰棍，整个人顿时更加有气无力的了，“明天休息一天就回去了吧？”
“嗯。”
“呼，说起来，我们终于可以住装修好的家了啊！”
“嗯。”李婉言微微扬起嘴角，扭头看了她一眼，“想家了吗。”
“咳，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吧。”她捏起了手指，表示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关键是我们回去了，终于可以吹空调了啊！正好是最热的那么几天。”
“嗯。”
“回去的时候带点玉米吧，海边的玉米好像比平时买的要好吃一点。”
“好的。”
“唔——啊——夏天到底过去了没啊，怎么还是那么热。”
“已经过立秋了。”
“完全没有秋天的感觉啊。”
“得再等一个月。”
“好久。”
“很快的。”
“是嘛。”她忽然又加快了步伐，即使浑身冒着汗，但还是将手肘搁在了李婉言的肩膀上，“啊——回家也好，这里太封闭了，想买点好吃的都没有，有点想那些巷子里的小摊了，夏天的时候，应该有卖冰绿豆汤的吧？啊对了，我们家公园那边，晚上还经常有卖凉皮的，婉言有没有吃过啊？”
“看过，但没吃过。”
“回去了带你吃！夏天吃那个绝对妙~多放点醋，稍微放点那种五颜六色的辣椒酱，酸酸辣辣的，特别爽口。”莫雪遥说着，甚至都有点要流口水了，“啧，好想吃，回去就吃！”
“好。”
“而且有的里面还会加烤麸，那个可比面筋都好吃一倍！”
“烤麸，我吃过。”
“外面买的吗？”
“……去上天竺上香的时候，和我妈妈一起，吃的斋饭。”
“哦哦~那个我也去吃过，第一次吃到烤麸就是在那里！后来每次看到有烤麸的都要加。”
李婉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因为汗水而黏在额头上的发丝往后撩了撩：“到了。”
任玟恺家，就在这山坡上。
海岛上有好几座山，学校所在的是最高那座。
而这座这要矮上许多，上坡的路也不陡，只不过这里连碎石子都没有铺，纯粹是原始的泥土路。
松软的泥土路踩起来，反而让人觉得脚轻松了不少。
莫雪遥还没找任玟恺的家是哪一幢小楼呢，就看见这小子正光着脚丫，趴在泥土路上和别人打弹珠。
那小模样全神贯注的，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俩的到来。
旁边和他一块儿玩的小伙伴，看着也面生，应该是没参加暑假补课的孩子。
莫雪遥朝李婉言递去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的放慢了脚步，和她一点点的接近了这个小胖子。
“咳嗯嗯——”靠近之后，她才用力的清了清嗓子，任玟恺刚把别人的弹珠打到凹坑里，振臂呐喊了起来。
“我赢了！归我！”
“任玟恺。”她忍着笑，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
他就像是被猫逮住的老鼠一样，惊慌地回过了头。
刚才脸上那兴奋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
简直比川剧变脸还神奇。
他甚至都憋不出一句‘老师’来，仿佛在那一秒钟里就变成了个哑巴。
“咳嗯，任玟恺，暑假作业你可有写？”
“呃……”
“写了没？”
“写……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被埋在了泥土里，然后从下头闷闷地传出来的一样。
谁不是学生过来的，莫雪遥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子的心虚，不过她不拆穿，而是紧跟着追问道：“在哪里？”
“家里……”
“好，带我们去你家，检查下作业，看看你写了多少
“呃——”他的脚就像是生根了似的不会动弹了。
“咋了啊？不能动了吗？”
“能……”
“那带路~！”莫雪遥的语气轻快，从被压迫者变成了‘压迫对象’，这感觉还真是有些奇妙。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在莫雪遥和李婉言共同凝视的目光下妥协了。
只不过走的很慢，仿佛在拖延时间。
这让她感到有些好笑。
反正都是得发现的，这样拖延时间其实没什么意义。
难道哪怕慢一分钟被发现都是好的吗？
“快点快点。”她又坏笑着催促道。
但毕竟也就那么百来米，再慢也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任玟恺家。
这是一个农村大院，从院子的大门进去，两旁是两幢二层的房屋，尽头则是个一层的，看模样应该是仓库或者鸡舍。
院子的地上没铺水泥，就是泥路，不常走到的边角，长满了杂草和野花。
一只大白狗摇着尾巴迎接自己的小主人，走上来后，又好奇地在莫雪遥和李婉言身边转来转去，嗅着味道。
“您是……任玟恺的奶奶吧？”莫雪遥看着忙不迭迎过来的老妇人，不太确定地问道。
“对，对。”
“哦，我们就是来看看任玟恺这几天有没有写作业，检查一下他的学习情况。”
“好的好的，阿凯！你作业拿出来！”奶奶板着脸冲任玟恺喊道———用那充满土语味道的普通话。
“去拿来吧。”李婉言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轻轻笑了笑。
任玟恺顿时一个激灵，走路都差点顺拐。
“任玟恺奶奶，任玟恺在家里怎么样，有没有学习？”
“他在家就是天天玩，都不见他动过笔的。”这语气听起来就是相当的恨铁不成钢。
“要好好管管呀，他考试的分数简直惨不忍睹的。”
“唉，我也想管，但我也一天天的也忙，没办法，待会儿还得去织鱼网哩。”
任玟恺墨迹了半天才把作业拿出来。
一本是语文的，一本是数学的。
至于英语。
好吧，反正也没英语老师来。
莫雪遥估摸着他小子八成是一个字都没动。
说不定连扉页上自己的名字都没写。
毕竟这才刚放假没几天，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婉言摊开了数学作业本，刚开始的第一页写得还挺充实，看出来是有认真写的。
但后面几页就显得敷衍了，大片大片都是空着的，就随便写了几个选择题。
而且还是乱填的。
但好歹是写了。
“怎么就写数学的呀，语文才写了两道题，这也都好几天了吧，这样下去你做不完了吧？”莫雪遥抱怨着说道，“不怕我是吧？不写语文是吧？”
任玟恺挠了挠头，不敢说话。
其实八成是因为数学写起来方便，不像汉字还有那么多笔画……
李婉言直接在旁边那张藤椅上蹲了下来，作业本就放在上面：“第一页写得挺好，后面也要像第一页一样认真，其实你好好写，不是能写对很多吗？但是这里有个严重的错误，不是算错了，而是思考的逻辑错了，你先和我说……”
莫雪遥站在一旁，总感觉自己这个语文老师显得不那么重要似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