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又是归途
远空无云霞，仰头不见天。
世界仿佛就是这么灰蒙蒙的一片。
船只在找不到尽头的灰色海水上航行。
海浪都有些安静，仿佛来到了魔幻故事中的死亡之海，穿过这里，就能看到那矗立于天地间的轮转之环。
——那些在这现实中当然是不存在的。
回去的时候，大家坐的是一艘小船，水手和船长加在一起才不过三人。
挤下他们这么多人，都显得有些勉强了。
甲板只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虽说不至于人和人挤在一块儿，但也不觉得宽敞。
莫雪遥趴在栏杆上，有些头晕。
她已经把脑袋伸到了外头，免得待会儿吐在船上。
反倒是上会儿吐过一次的雪先生，现在生龙活虎的，完全没有晕船的意思，甚至还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塑料袋和纸巾，递给了端木济。
后者翻了个白眼，逞强地抿着嘴，没说话。
又是一次归途。
每一次从很远的地方回去，总会有些惆怅。
因为对于莫雪遥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一两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去那里了。
对于那里的土地、那里的空气、那里的人们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而已。
喜悦？激动？放松？惆怅？
或许，更多的还是疲惫吧。
浪花溅上了这并不高的甲板。
围栏处也因此总是湿漉漉的。
栏杆的底部锈迹斑斑，总让人感觉十分脆弱。
李婉言依偎在她身旁，眉宇微垂。
她并未睡着，偶尔还会微微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船长室里，传来夹杂着明显‘嘎吱嘎吱’声响的音乐声。
那是一首东方红。
莫雪遥抬起头，从花银银头顶看到窗后那台大喇叭的唱片机。
那正缓缓旋转着的唱片不是黑色的，而是红色半透明的，颇为新奇，反正她是从没见过。
歌词其实听不太清楚，只是能听出有很多很多人在一起唱，充满着一种朴实的力量。
这张唱片好像只有这么一首歌，而船长也听不腻似的，来来回回的放。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自己甚至能听清歌词了。
“东方红，太阳升……”
就在这‘嘎啦嘎啦、嘎吱嘎吱’的唱片声中，远远的，终于能看见陆地的边缘了。
云彩被太阳撕开了一点，照出一束光来。
莫雪遥的心情忽然就有些激昂了。
虽然都是泥土地，但海岛的地仿佛和陆地的地是不一样的。
船刚靠岸，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踩着的虽是沙地，但却感觉格外踏实，就连头晕的症状都缓解了不少。
“呕——”都到了岸，端木济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旁的雪先生给他用袋子接着，看他吐了个尽兴。
“啊呜——终于到岸上了！”花银银用力在沙地上跳了跳，全然不在乎沙子掉进自己的鞋里。
“待会儿还有的受呢。”莫雪遥舒展了一下身子，“还要坐几个小时的车……”
“那个最起码能睡着了。”王佳乐揉了揉那满是血丝的双眼，显然刚才来的船上，她也很不好受。
这艘小船开得又快又颠簸，今天就没几个人能不晕船。
也就雪先生和太阴依旧神情淡定了。
哪怕是经常坐船出去玩的叶雯秋易他们，也一个个都面色苍白，一副身子难过的模样。
休息了半个小时不到，大家就又上车了。
将近一个月没见，这辆房车上多了不少灰尘，刚才秋易只是把玻璃上的给擦掉了，和车身的对比十分明显。
大家没了上月刚来时的兴奋劲，只光觉得累了。
所以上了车也没怎么聊天，要么睡觉，要么闭目养神，精神好点的，也是管自己看书或者看看窗外的风景。
这次坐副驾驶的是叶雯，她强撑着困意，正勉强地和秋易聊着，免得他也睡着了。
窗外的风景如画卷，一幅幅地向后倒去。
车厢里像是图书馆似的安静。
花银银趴在桌上睡着了，两根麻花辫像是昆虫的触须一样有些微微翘起，但总体还是无力的耷拉着。
莫雪遥悄悄从她拎着的袋子里‘偷’了两包果冻出来，俏皮地朝李婉言眨了眨眼睛。
李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伊又高举起双手，似乎是让她选择。
那表情写满了别担心花银银会生气的意思。
事实上花银银当然也没有那么小气。
她轻轻撅了撅嘴，另一边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然后选了个蓝莓味的果冻。
莫雪遥自然就收下了那个橙子味的。
虽然天气阴沉沉的，阳光也见不到多少，但依旧很热，所以车里开了空调，自然也不能开窗兜风了。
伊坐在靠窗的位置，将小脸贴在窗上，往上面呼气。
安静的车厢里，其他人在这会儿仿佛都不存在，就只剩下了她俩。
二人同步的剥开了果冻上面那层‘皮’，又同步地嘬了一口快流出来的汁水。
不同口味的果冻，却有着相同的甜。
“婉……”
“嘘。”李婉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雪遥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你那有纸吗？”
“嗯。”
二人就又不说话了，继续用肢体语言和眼神交流。
这样似乎也蛮有趣的，莫雪遥故意夸张地挑眉毛，逗得后者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只是没发出声音。
回去的路上没有堵车，一路畅通，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难受。
明明远处能看到阳光，但头顶那阴云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一路跟着他们，以至于所到之处，都是阴天。
后半程的时候，莫雪遥也睡着了，她靠着窗，而李婉言则挨着她的肩头。
弥漫的睡意让秋易都有点支撑不住了，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短短五公里的路程，踩了六七个急刹车。
大家都被晃醒了，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学校终于是到了眼前。
大家是在这里集合的，自然也在这里解散。
主要是秋易太困了，否则他肯定会把学生们都送到家门口，最起码顺路点的都会稍微拐一下。
但他怕开久了出事故，再加上大家也都睡着了，所以干脆就直接开到了门口。
“哈呼——！”莫雪遥第一个拿着行李从车上下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水泥地上。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土地，熟悉的街道……
终于快到家了，她这才扫去了几分疲惫，多了几分激动和期待。
“啊，我还要再坐公交车，头疼死了……”花银银趴在了莫雪遥的肩膀上，“要不今天就去小遥遥家睡吧……”
“噫。”
“我也想去！”王佳乐用力点了点头。
“乐乐你家就在和平广场，可没多远好吧。”
“哼，我一个人回家无聊嘛，还是喜欢瞳珏在我家的时候，热闹呀。”
“呐呐，小遥遥，今天睡你家吧~！”
“我——拒——绝——”
“小遥遥，好无情！”花银银用小脸在她的后背上使劲蹭了蹭，“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好，好久没睡自己家的大床惹！今天一定要睡个够！还要开空调！”
看来寝室里没有空调这件事，让花银银怨念很深呢。
大家在岔路口互相道别，要不是都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的话，就和平时放学也没什么两样了。
“家里应该可以住了吧，今天我们可以回家睡了。”莫雪遥拎着笨重的大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和一旁李婉言拖着的相互应和。
路上遇到一些平时经常买早餐吃的老板，虽然大家互相都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但眼神对上了的时候，都还是会微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也让她有一种到处都是熟人的感觉。
“嗯。”
“啊——我们的床！不知道弄成什么样了呢？好想回去看看！”莫雪遥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要是身边有人帮忙，她一定丢下行李撒ㄚ子就跑了。
“滴滴——”
身后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
俩人很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
但那车却依旧‘滴’个不停。
“干嘛啊，喇叭比老爸那辆面包车还吵……”莫雪遥扭过头，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面包车挨着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被摇下，就见父亲没系安全带，一只手撑在副驾驶座上，大笑着冲她俩大喊，“哟！今天回来啊，怎么都不说一声！”
“咦？老爹！”莫雪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的兴奋，“快帮我们拿一下行李！”
“好嘞！”父亲大笑把手刹又往上拉了拉，然后从推开车门，‘啪’地跳了下来，脚步轻快。
“老爹，你怎么从这边过来？”
“我去修车了，你干爹推荐了一家便宜的修车店。”
“哦——”
“之前有点漏油，现在没问题了。”父亲说着，将后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后面空空荡荡的，相当宽敞。
虽然不如轿车体面，但却非常实用。
相比之下，她果然还是更喜欢面包车。
“老爹，你看！我带回来的土特产！咸鱼干，还有烤玉米，还有贝壳，还有……”莫雪遥刚把行李放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敞开袋子想要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好好好，到店了你再翻吧。”父亲摸了摸衣领口袋，把那皱巴巴的烟盒摸出一半，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走，今天晚上店门口吃烧烤，你干爹也来了！”
“噫，烧烤什么都腻了。”
“嚯哟，你是过瘾了嗷！”
“那边伙食还是挺好的……”
虽然从这里开到水果店，面包车只需要一两分钟。
但莫雪遥还是小嘴不停地说了好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