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深夜的便利店
“叮~咚~”渐暗的天色下，便利店的移门缓缓向两旁挪开。
莫雪遥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蓝色的清澈眼眸中写着几许兴奋：“婉言，吃饭了哈！老妈今天做了年糕梭子蟹！”
今天倒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只是母亲的朋友送来了三只大梭子蟹而已。
螃蟹这玩意儿就得新鲜了吃。
时间久了，那带着点鲜的腥，便是要化作臭味了。
李婉言抬起头，思绪似乎还停留在过去的回忆中没有回来：“嗯……”
“走啦？呃，对了我给阿姨把饭菜带过来了，里面放了一个蟹壳和蟹钳，还有年糕以及其他的菜。”
她说的蟹壳，那就是除了钳子和腿之外的整个螃蟹身子，里面的肉也是最多的。
“怎么拿了这么大个螃蟹来？”潘结香赶忙说道，“我不用，你们拿回去吃吧，梭子蟹总共也没几只吧？”
“没事没事，是我妈让我拿来的，阿姨你就放心吃吧！我和婉言还有的吃呢！”莫雪遥快步走上前，搭住了李婉言的肩膀，朝她仰了仰小脸，“走走走，婉言！”
李婉言有些犹豫，被她拖着踉跄了几步，然后才有些不舍的走出了便利店。
仿佛接下来就要好久见不到自己母亲了似的。
潘结香微微叹了口气，将蟹钳和蟹壳都装进了另一个干净的饭盒里，又埋上了一部分米饭，将它们一块儿放进了冰箱。
天空终于彻底暗了下来，街旁昏黄的路灯也一盏盏的亮起。
马路上的汽车变得比白天更少了，倒是多了些骑自行车的上班族。
哐哐当当发出声响的破自行车，伴随着吵吵闹闹的铃铛声，还有三三两两的说笑声。
他们骑车的速度都不算快，似乎在享受着下班路上的悠闲。
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载着自己女朋友的骑车人，让旁边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李婉言吃了饭以后并没有马上就又来便利店，而是帮忙刷碗洗锅，打扫卫生，还和莫雪遥把水果店的垃圾带去一公里外的大垃圾房扔了。
听起来好像没多少事儿，但等忙完的时候，时针都已经快指到9的位置上了。
余良送莫文利的唱片机最近好像出了点毛病，放出来的声音总是带点‘呲啦呲啦’的噪音。
不过他却并未在意，只是把声音开高了一些。
里头正放着MJ的音乐，因为最近天天都在放，就连经常路过这里的小屁孩都会唱了。
“逼雷，逼雷……”他对这句词特别喜欢，这会儿和母亲走到店门口买水果，就跟着唱个不停，哪怕歌词都已经到下一句了，他也还是在唱着这个。
就像是一句万能歌词，能应上任何旋律一样。
九点钟，水果店也已经临近关门了，这会儿其实已经在收拾了，如果没生意的话，十点钟就关门回家了。
这个年代的十点钟可能比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凌晨三四点还要安静。
莫雪遥和李婉言又帮忙把外面的箱子收进去，空的纸箱就叠在一块儿，到时候卖给回收废品的。
店里纸箱多，每天也都能卖个好几块钱，俩人拿去每天吃顿早餐都够了。
所以每次收拾纸板和卖纸板的时候，是她最积极的时候。
“哗啦啦——”便利店隔壁的面馆传来了一阵拉卷闸门的声响，远远的，还能听到其他店铺同样在拉卷闸门的声音。
就像是有默契一样，开店的老板们几乎都在这个时间点相继关门。
“遥遥。”
“嗯？”
“我今天不回去了。”
“诶，你一个人睡水果店啊？”
“我妈上通宵班，这次我想陪她。”
“喔——”莫雪遥挠了挠头，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都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她用力拍了拍后者肩膀，“那，好好陪你老妈吧！呃，好久不见，也确实有很多话想聊吧。”
李婉言坦诚地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星光：“谢谢。”
“啊？呃？”莫雪遥没搞明白什么情况，“谢我干嘛啊？奇怪……对了，你要洗澡的话最好趁现在去金奶奶家洗一个，她应该还没睡，九点多，可能刚从老年活动中心回来吧。”
“嗯。”
金奶奶最近去老年活动中心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而且最近每次都带着二哈一起去。
那个场馆是露天的，因为老人们总是带点吃的来，所以围聚着不少流浪猫和少数的流浪狗。
莫雪遥曾经去看过金奶奶打一种名为门球的运动，她反正是看不懂，只觉得这个运动貌似非常的悠闲，好像很适合老人们。
原本是下午就回，后来她自己带便当，晚上了才回家。
或许人越是老了，就越是怕寂寞吧。
金奶奶的儿子和丈夫都不在人世了，或许她刚开始开店的时候，也是不想一个人在家待呢……
……
夜已深。
时间是十点半。
暮色笼罩了整座城市，飘荡在街道上的，是一种名为宁静的风。
李婉言站在便利店门口，目送着莫雪遥家的面包车离开，这才扭头走回了店里。
街道上，废弃的报纸和塑料袋到处乱飘，远处的夜市摊里，还能传出几声嘈杂的喧闹。
事实上这个时间，连有些摆夜市的老板都开始收摊了。
远远的，能听到酒瓶子被摔碎的声音。
城市里的每一个夜晚，总是少不了这些喝酒闹事的家伙。
他们已经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就像是——一个符号。
就在她想坐到母亲身旁的时候，客人忽然多了起来。
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基本都是年轻的。
大多都是来买啤酒、饮料以及泡面的。
还有些在卖杂志的小货架前流连忘返，最后挑了几本打擦边球的，适合深夜看的杂志。
在娱乐不发达的年代，晚上睡不着的人只能靠这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故事会，读者，还有做工劣质，价格却很便宜的低俗杂志……
这一忙，就忙到了十一点半，最后一位客人买走了今天最后一份便当。
街道上空荡荡的，连摆夜摊的老板都见不到几个了。
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的夜晚了，几乎不会再有什么客人上门……
热闹一下子如潮水般褪去，反倒让人感觉空虚了起来。
母亲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捧着加热好的米饭与刚才的螃蟹，和李婉言一同坐在了窗边的木桌板前。
“言言，饿了没？要不要吃点？”
“没饿，妈，你没吃螃蟹吗。”
“是，我对螃蟹过敏，留着给你吃呢。”
“唔……”她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但却找不出什么漏洞来，因为以前也确实没见母亲吃过螃蟹。
或许是那时候穷，根本吃不起吧——哪怕那时候的螃蟹价格比现在便宜多了。
而母亲之所以知道自己过敏，可能是年轻时，家庭还没遭受变故的时候吃过吧。
“总不能浪费了。”李婉言托着腮帮，用一根手指把饭盒拨弄了过来，而母亲则细心地帮她剥起了蟹钳。
梭子蟹的酱汁还在，虽然重新热过后味道差了点，但吃起来依旧不错。
母女俩并排坐着，身前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
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便利店是这附近唯一亮着灯的店铺了。
再远些，就是居民区了。
那里面倒是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但那遥远而微弱的灯光，在这黑暗的城市里，就像是海中的灯塔一般遥不可及。
“嗯？”李婉言忽然反应过来，“路灯怎么都灭了。”
潘结香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一盏盏路灯就又重新亮了起来，但就好像电压不稳似的，忽明忽暗，等稳定下来之后，也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言言，之后想考什么大学？开学就高三了，时间很快的哦。”母亲将蟹钳肉递到了她的嘴边，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笑着问道。
“浙大……能考上吗。”
“能的，只要你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妈，太唯心了。”
“咦，以前都是这样鼓励你的哦？”
李婉言一愣，旋即小脸一红，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声说道：“不小心被遥遥影响了。”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人总是会互相影响的嘛。”
“被她影响的话，我就要变懒了。”李婉言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那可不行。”
“还有考虑过其他的吗？次选？”
“其他的？没有……”李婉言摇了摇头，“以后想学中医或者从事新闻记者之类的行业。”
“管理类的怎么样？我觉得小遥父亲以后肯定会开很多店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帮得上忙。”
李婉言抿着嘴思索了一下，将蟹肉吞进了肚子里，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开学了学习压力会很大吧，不趁这几天多去玩玩吗？”
“不用了，等考到好的大学了再说吧。”
“妈妈，你在监狱里，怎么样？”
“监狱里，还是挺好的，最起码感觉比以前的日子要好，多亏你们学校的校长了，他动用人脉关系，让我在监狱里没有受到欺负，而且要是没有他，我也没那么快出来。”
“……在里面都做些什么呢？”
“嗯~早上起来呢，先……”
李婉言和自己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是想为母亲排解这夜晚的寂寞。
但最先睡着的却是她自己。
母亲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李婉言，温柔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忧伤：“言言，要好好生活下去哦……”
她抚摸着她那乌黑柔顺的长发，轻柔得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婴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