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在夜市演奏（上）
傍晚街头。
夕阳渐落。
环卫工人的大扫帚扫走了最后几张废报纸，又捡起地上一张写着「卖场折扣大促销」的传单，一并儿丢进了身后的三轮垃圾车里。
“咚咚。”他用力敲了敲，好像是要把粘在簸箕上的垃圾给震落下来。
天其实还亮堂的很，但路边已经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推三轮车的小摊贩。
他们有的已经开始摆摊，有的只是在人行道上占了位置，却没急着开始，而是捧着从家里带来的晚餐大口吃着。
车顶上有两根似辫子般天线的公交车这会儿停在了马路中间，本来畅通的道路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
公交车司机已经下了车，正站在一旁抬头看着这和电线脱轨了的天线，一辆黄色的小电瓶车快速穿过车流停在一旁，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拿出工具慢慢的将天线重新架设到电线上。
像这样的电车，偶尔就会出现这种状况，特别是在拐弯的时候，非常麻烦。
所以即使是在杭州，这样的公交车也并不多，一般开的也都是比较固定且好走的路线。
后面的车子一边‘滴滴滴’的摁着喇叭，一边跟着其他车子从旁边稍小点的道上钻过去。
也有人看不太好动了，就干脆停在了莫雪遥家的水果店门口，顺手买了点东西——要烟的居多。
电线杆上的电线，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帧一帧的歪着脖子，似乎正在和同伴激烈的交流。
有天线的公交车终于回到了正轨，没几分钟，这道路就重新畅通了。
车子其实都不多，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辆开过而已。
马路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自己的三轮车上，正叼着个老式烟斗抽着。
在他的三轮车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些廉价的电子产品。
最下面摆着巴掌大的磁带机，往上一点的则是带两个大音响的磁带机，那根长长的天线代表着它还有收音功能。
再上面点，则有一些屏幕只有十寸左右的小电视机。
虽说屏幕小，但块头却很大，看着就十分厚实。
最上面的那台最大，而且是一台彩电，摊主从旁边的店里接来了线，正用它播放着动画片。
那天线足有四根，信号也格外的好，声音和画面都很清晰。
几个小孩路过了，就忍不住停下围在一旁。
毕竟在这个年代，也不是谁家都有电视的。
莫雪遥背着自己的电子琴路过这小摊前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呢。
电视机里在放的是一部名为《我为歌狂》的动画片，这个月才刚开始播放，莫雪遥在电视上看过一集，剧情还是很不错的。
但因为没时间每集都看，所以只是记了下来，等到它完结的时候，打算去租全集的碟片回家看。
反正现在家中也有影碟机了，想看碟片也很方便，都不用特意跑到干爹家去了。
当然，要说哪里看得最过瘾，那当然还得是干爹家的大幕布呢。
背着身后那么大的一个包，一路上总会有人盯着她多看几眼，莫雪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每天放学的那条路上，开车的人有时都会好奇地看向她呢——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电子琴，那就是因为她那双蓝色的眼睛而好奇。
这会儿的人行道上还算宽敞，等夜幕真正降临的时候，那就只有一条小过道可走了，甚至连马路都要占去个小半。
花银银在半个小时前打电话给她，说她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儿会在那条总有人摆夜摊的街上先占个空位，让莫雪遥半个小时之后去找她。
至于其他人，除了雪先生都是有手机可以直接打电话联系的，而雪先生嘛，大家也完全不担心他会找不着地方。
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隐隐已经能听到琵琶的弹奏声穿过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传入了自己耳中。
李婉言没跟她一块儿来，这会儿正在店里帮忙——因为莫雪遥说了今天有在夜市演出的活动，所以家里吃饭的时间就比平时早了一点。
路边竟然还有个老伯停着辆小三轮车在卖皮影戏的。
想要看的话得先付钱，然后眼睛贴近一个小孔，便可以看到里头的画面了。
老伯还会自己配音，声音洪亮，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有个小女孩儿就好奇地趴在这里看着，她母亲站在身后，笑着问她好不好看，而她却根本不回答，显然已经被完全吸引了。
琵琶的声音愈发近了，莫雪遥终于看见了花银银。
原以为她会穿着漂亮的舞女服出来，但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穿着校服出来的，而且脸上还戴了个圆镜框的小墨镜——和天桥卖艺的是同款。
仔细一听，在弹奏的不是琵琶版的二泉映月吗？
说实话还是得二胡来合适，琵琶弹奏起来，有点太对味。
“啊，小遥遥！”花银银忽然停下了弹奏，从那个折叠的塑料凳上站起来，用力地朝她挥了挥手，“这里哟~！”
“看到了看到了……”莫雪遥有些尴尬地扇了扇风，总感觉身周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多了。
花银银脸上的圆片小墨镜滑落下来了一点，露出后面两只圆溜溜的杏眼：“诶嘿，小遥遥，你有凳子带来吗？”
“琴凳和琴架我放在一起了。”莫雪遥拍了拍自己手中拎着的袋子，这俩玩意儿都是可以折叠的，收好之后并不算很占地方。
“其他人我已经联系啦！”花银银十分殷勤地帮莫雪遥拿过袋子，替她在自己身边摆好了琴凳和琴架。
莫雪遥斜睨了她一眼，弯腰将琴包放在自己的脚背上，然后拉开了拉链：“你戴着那个墨镜干嘛？”
“嘻嘻，怎么样，像不像，天桥卖艺的？”
“那你应该穿个更合适的衣服，而且得拉二胡。”
“哼，二胡我也会哦！”
“真的假的？”
“我爸教我的呢。”
“你爸以前不会在天桥下卖过艺吧？”莫雪遥挤兑道。
“噫，小遥遥——”
“别捏我脸——！我这是学你开玩笑好不好？”
花银银的手心上都是汗，这会儿全蹭她脸上了，气得莫雪遥用前者的衣摆用力擦了擦脸。
“哇！小遥遥！”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雪遥立马反驳道。
忽然有个老大爷走了过来，往花银银的琵琶包里丢了枚硬币，笑着说道：“相声音乐吗？演得挺有趣的。”
好了，这下真成卖艺的了。
莫雪遥有心说这不是相声，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解释。
倒是花银银大声嚷道：“我们才不是卖艺的呢！这不是相声啦，平时就是这样交流的啦，这就是年轻人哦！”
“哦——”老大爷又丢了一枚硬币，“这段不错。”
莫雪遥在心中直翻白眼，但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
“嘿——哟！”她将自己的电子琴拿了出来，放在琴架上，稍微调整了下位置。
“小遥遥，要不要现在我们俩就来合奏一下呀？”
“啊？不等其他人吗。”
“估计还要起码半个小时吧……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呢。”
“呃……就我们两个吗……”
“咳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是雪音乐队了，现在应该是二人组合。”花银银总是在不重要的地方动脑思考，“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琴琵琶组合。”莫雪遥随口说了个。
“不行不行，好敷衍。”
“本来就是临时的好不……”
“就叫——银雪组合！”
“听起来好像只是把雪音两个字倒过来了而已。”
“噫，不一样，是‘银’不是‘音’！好吧，那就……银遥组合！”
莫雪遥打开电子琴试了试音，得亏它自带电池，如果是这个时代中比较廉价的那种，这会儿恐怕还得连着电才能演奏呢。
“为什么你的名字都是在前面的？”莫雪遥拿出一根线接到了花银银带来的滚轮音响上，这是为了让电子琴的声音更大更清晰一点。
毕竟是在这嘈杂的夜市上演奏，声音轻了，说不定自己都听不清。
“哼哼，毕竟我是在上面的嘛！”
这么长久的相处，莫雪遥早就知道花银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老是喜欢开这些荤玩笑，有时候简直就和男生一样，区别大概只是她要可爱得多吧。
莫雪遥眯起了蓝色的眸子，斜睨了她一眼。
远处的天空泛着橘红，现在终于有了几分傍晚的感觉了。
不知不觉，旁边又多了几个小摊，刚才还相对冷清的街道，一下子就有了几分热闹的感觉。
带着几许热意的风拂过莫雪遥的脸庞，不远处有一家店正在循环着广告词，简直都快把人洗脑了。
“最后七天，最后七天，全场一元，全场一元，什么都一元，什么都一元！”
以至于她在试音的时候，下意识按照这广告词的节奏给配上了一首即兴的小曲。
“咦？”花银银敏锐的察觉到了。
“咳嗯！”莫雪遥赶忙停下，“啊，那广告声太吵了，我感觉都想不起乐谱了。”
“那我们就来点激烈的曲子把它压下去吧！”
“激烈的曲子？”莫雪遥记得雪音乐队自创的曲子虽然也有节奏快的，但绝对谈不上很‘激烈’。
“就来那首吧！小遥遥会不会？”花银银顿了一下，歌名在最后才说出来，“《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怎么样！”
“我是经常听我老爸放这首歌，但我没看过谱子啊……”
“安心啦，小遥遥可是绝对乐感呢，肯定没问题的！”
“喂……”
莫雪遥的话还没说完，花银银却已经开始了，她只能慌忙的跟上，歌曲的旋律很快就飘扬在了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