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高中暑假的最后一天
2001年8月31日。
七夕节时，在夜市街头的演出，仿佛就在昨天。
但事实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乎一个星期。
这是暑假的最后一天。
前几天还盼着早点开学的莫雪遥，却忽然感觉到有些迷茫。
仔细想想，开学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年，就几乎不会有太多能放松的时间了。
特别是到了下学期，听说更是整个学期都在冲刺。
最后的一点舒缓，也就是高考前一个月的集中合宿而已。
但实际上那到底有多少玩的时间，谁又知道呢？
恐怕离开学校，是为了更专心的全天候学习吧。
即使还没开学，一股压力却已经涌上了她的心头。
站在镜子前，里面的自己看起来是那样的陌生。
天蓝色的纯净眼眸，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多见，所以美得很特别。
发绳已经解开，长发披散着。
在灯光下，能隐约看出些许半透明的暗金色。
并不明显，仿佛是从金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一样。
姣好的脸蛋上没有丝毫瑕疵，像是婴儿般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几乎看不见毛孔。
最多只能找到一点点细小的绒毛，就像是雏鸟羽翼尚未丰满时一样柔嫩。
身材不说很好，但最起码也有少女的娇俏，特别是衣服穿得不多时，还是能看到前凸后翘的身体曲线。
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似乎已经远去了。
明明距离初三才过去了两年，但她竟然已经记不清许多同班同学的名字了，除了还偶尔见面的两个死党，其他人，哪怕曾经很熟的，脑海里也浮现不出他们曾经的模样了。
一切都很远。
远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有些恍惚，甚至产生了半秒钟的动摇——自己那些曾经作为男生的人生，真的发生过吗？
或者说，真的是这辈子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吗？
眼前的，仿佛是往生镜，能让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我是谁？
“我是莫雪遥。
“莫雪遥是谁……
“莫雪遥是我。
“……不，她也不是我。
“不，她是我。”
“呼——”她猛然深吸了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变得熟悉了起来。
莫雪遥揉了揉眼睛，刚才她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了文字，但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扮了个可爱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我到底是习惯了，还是喜欢上了做女孩子的感觉呢？或者说……做漂亮女孩的感觉？”
脑海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窗外的天空已暗。
沉坠的夕阳像是落回地面的红色气球。
楼下的路灯已提前亮起。
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是行人。
星期五，今天有很多人，都可以获得连续两天的休息了。
这当然不包括即将开学的她。
明天虽是星期六，但雨空高中却还是决定正常开学了。
也就是说，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就得上七天课。
这可真是扑面而来的压力啊。
莫雪遥叹了口气，将视线从厨房的窗外收了回来。
“怎么了。”坐在客厅的李婉言淡淡地问道，而后又传来了咀嚼苹果的清脆声响。
“没什么，只是想到明天就要开学，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就要结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留恋而已吧。”
“嗯。”
莫雪遥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跟着用力弹了弹。
“啊——对了，今天虞姝不是把银银数码相机里拍的视频刻录成碟片了吗？”刚坐下的她，又立马站起身，将放在电视柜上的碟片拿了出来。
碟片装在一个没有名字和图案的塑料盒里，碟片本身也是相当的朴素，从外表完全看不出里面刻录了什么。
或许写点什么上去会更好？
但莫雪遥又担心这样会把光碟给弄坏，所以终究还是没动笔。
碟片一共有两张，毕竟那天演出了特别长的时间，足足有四个小时之久。
“看看，那天的演出！前面有一部分婉言没来，所以没看到哦，还挺有意思的。”莫雪遥说着，将碟片放进了家里的影碟机中，这让她不由地感慨了一句‘有钱真好’。
否则的话，就得去干爹家放了。
说起来，他那台放录像带的机器已经快要退休了，最近几次去的时候，余今雨都是在用碟片看电影或者电视剧。
碟片传出了读取的声音，她拿起电视机和影碟机的遥控器，然后飞快地退了回去，再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轻轻弹了几下。
电视机里开始出现了画面。
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有了色彩，从朦胧中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花银银那张婴儿肥的小脸，她正眨巴双眼看着镜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嗯……”
看样子，她是在调试数码相机。
看一会儿镜头，又歪头看一下外面——那应该是在看数码相机的屏幕。
调试了一会儿，她终于满意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而后，戴上了那天莫雪遥看到过的圆框墨镜。
“看，这是我还没到的时候，银银在这里街头卖艺呢，还用琵琶弹二泉映月。”莫雪遥傻乐着说道。
李婉言歪过头看了一眼她：“银银总是这样。”
“很有趣是吧？就像是女孩子里的高缘——”
“……少了她或许真的不行。”李婉言点了点头，接上了莫雪遥想说的话。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婉言没回答她，但脸上的笑意却仿佛在说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一样。
录制的视频是固定位置的，几乎没有怎么动过，所以旁边有些人或物并没有录到。
“看，这里是我来了！”莫雪遥看着画面里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啊，我看起来好像很傻……”
“还好。”
“也就是说真的有点傻！？”她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搭在了李婉言的肩头。
李婉言微微的动了动脑袋，虽然幅度不大，但看着应该就是点头没错。
“喂喂！”
“看起来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啧，和银银在一块儿的时候基本都是这样吧，又不止我。”莫雪遥撇了撇嘴，“等下婉言你出来的时候说不定更傻呢！”
李婉言出现的部分，在第二张碟片里。
——这是莫雪遥快进之后发现的。
第二张碟片的开头，就是李婉言费劲从人群里钻出来的画面。
莫雪遥想要戏谑她一下，回过头，却看见她正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发呆。
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神却茫然而又无助。
当她被拉过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就重新变得平静了。
“婉言，怎么了？还在发呆啊？”
“……”李婉言轻轻咬了咬嘴唇，“我……看起来那么害怕吗。”
“害怕？害怕什么？你看起来又不可怕……”
她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这个‘害怕’究竟是什么意思。
录像没有暂停，李婉言因为花银银而真的上台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当时唱的时候，莫雪遥只是在听歌声，没感觉有什么。
但当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好像是李婉言的真情流露。
这天晚上，她连续唱了好几首歌，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主唱一样。
但无一例外，似乎都带着些许淡淡的感伤。
莫雪遥本能地觉得，李婉言藏着什么心事，但看她那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没问。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伊，嘴张开又合上，几次想说什么，却也同样没说。
最后一段，气氛就又热闹了起来，是花银银表演用琵琶弹奏出不同乐器的声音，引来了掌声一片。
录像看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莫雪遥毫无困意，仿佛只要迟睡一点，高三的生活就会晚来一些。
“呼——呃……算了，回房间吧。”伊站起身，将碟片重新放好，把电视机关掉，最后站在了客厅灯的开关前，“婉言？婉言！不回房间吗？”
“嗯？嗯。”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反应过激地飞快站起身，跟着伊一同回到了二人的卧室里。
路灯昏黄的光芒从窗户外照进屋子，让这里即使不开灯也并不漆黑。
莫雪遥摇摇晃晃地走到床铺下方的课桌前，整个人都趴在了上面：“现在就睡吗？感觉有点浪费啊……”
“嗯？”
“因为你想，过了今天就是正式开学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遥遥想做什么。”李婉言跟着她一块儿坐了下来，犹豫了几秒，也学着她一样，趴在了桌上。
“噗，婉言你干嘛啊？哈哈……”莫雪遥忍不住笑出了声，“学我干嘛啊？”
李婉言没回答，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忽然将目光又重新投向伊的脸庞：“每人写一个愿望吧。”
“愿望？”
“嗯，写完之后，放起来，现在不能看，等毕业的时候再打开。”
“那，一个是不是不太够？对了，从九月份到七月份高考，总共几个月来着？”
“十一个月。”
“那就每人写十一个愿望吧！然后每个月开始的时候就拆开来看，今天的话，就可以先把第一个愿望拆开！”
“嗯……好。”
……
“我写好啦，婉言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我的第一个是——希望刚开学的时候别一下子那么累。”
李婉言将十个愿望的纸条叠好放进了一个铁质饼干盒里，然后把留下的那个打开，摊在了莫雪遥面前。
「希望遥遥能好好面对开学的压力。」
“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