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八点
八点，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热意。
连续的晴天，让人感觉盛夏仿佛又回来了。
哪怕是路边的灯摸起来也是热乎乎的。
虽然只是第一天的晚自习，但莫雪遥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明明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而已。
“感觉都没怎么练琴，还要每天把电子琴背来背去的，好累啊……”莫雪遥走出了学校那敞开的大门，路灯下许多小虫正在撞击着灯泡，路边的大垃圾桶里堆满了垃圾，苍蝇蚊子围在一旁‘嗡嗡’地叫着，几只猫和狗正在对峙，抢夺着这一顿人类不要的‘自助餐’。
“不行，我们乐队还没停办呢，每天都必须带的啦！”
“嘁——银银的琵琶倒是方便，我的电子琴那么大，还重。”
“我的琵琶也很重的好吧？”
“还是我轻松~”墨竹莜轻哼着歌，坐上了姐姐借来的电动车，“只要星期五的时候带回去就好啦！”
“但是每次到星期五的时候，你不都是最痛苦的那个嘛？”王佳乐轻笑着调侃道。
“咳嗯——”
墨筱笑回头看了一眼假装咳嗽的自己妹妹，绕了个大弯，将电动车调了个头。
“走啦！”
她笑着说。
既是在让妹妹坐好，也是在和大家道别。
“明天见啦！”王佳乐用力摆了摆手。
“明天见。”雪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仰起脸，看向的是二人身后的路灯。
他似乎对那些飞舞的小虫很感兴趣。
众人望着载着姐妹俩的电动车快速远去，看着挥动小手的墨竹莜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才是开学的第一天，但却好像有种最后一天的错觉。
接下来，大家还有一段是顺路的。
虽然也走不了几步，就要在这熟悉的路口道别了。
一声声再见后，其他人各自消失在了城市的街道中。
只剩下莫雪遥与李婉言，继续走着这条夜路。
天色还不算特别黑，最起码能看得出夜空的蓝。
回水果店的路不算远，但在此时却让人感到有些漫长。
“啊……又热又累。”莫雪遥叹了口气，恨不得这会儿能飞到家里。
李婉言捏了捏她的小脸，伸手将她胸前抱着的书包给拿了过来。
“呼，稍微轻松点了……但是，我觉得还是电子琴比较重？要不还是别带回家了，反正也没时间练习。”
“随你。”
“但是放在学校里……嗯……安全吗？”
李婉言没回答，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
“应该是安全的吧？就是，咳，稍微有一点点担心而已。”
“快走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催促道。
似乎她也有些感觉到累了。
晚上八点，水果店里的生意还不错，但基本都是生活条件比较差的人们正在挑选着廉价的处理水果。
都是烂了一部分，或者碰熟了一小块，又或者快要坏掉了的水果。
一大堆都丢在纸箱子里，任由挑选。
他们在尽可能的找出不那么坏的来。
对于他们而言，撞熟的那都是最好的，其次便是只烂了一小块的……
莫雪遥站在门口，不太想走进去，总觉得里头又热又拥挤。
“老爸！”她扬起手用力摆了摆，“我们直接回去啦？”
“哦？哦！自个儿回吧！我们起码还得再过两三个小时才关门！”
“知道了——”
“对了，要不吃个西瓜再回去？”父亲顺手打开了冰箱，里面有切好后用保鲜膜封着，放进去冰冻的西瓜。
“嗯……吃不下吧？”
“那我给你们切一下。”
父亲一边回着旁边客人的问题，一边麻利地切起了西瓜。
本就只是一小块西瓜，切成了薄薄的四片，吃得下几片拿几片就行。
母亲忙着给那些买处理水果的客人称重。
“三块四毛钱。”
“三块钱么好了。”
“总共就三块四，一下子少四毛，你看你已经买那么多了，这水果够便宜的了。”
“那你本来卖不出去也是要倒掉的嘛。”
母亲被呛得有些不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尽可能保留着笑意：“那我其他水果要是卖不出去不也要倒掉，干脆我水果店就专门等他们烂了再低价卖给你们怎么样？”
“咳咳！”
父亲叼着烟走过来，大笑着缓和气氛：“哎呀，那再给你加个苹果，一共三块五，可以吧？”
“你这苹果都烂了。”
“切掉这一半还是能吃的嘛。”
“行吧行吧。”对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再计较。
不同的生活，造就了不同的人。
如果有足够多的钱，恐怕谁也不想在一毛钱的事儿上斤斤计较。
“老爹，我吃好了，回家了！”
“哦哦，行行——”
“遥遥，你嘴巴擦一下再走，都是西瓜汁。”母亲没忘记看她一眼。
平民百姓的生活，没有太多的轻松可言。
上学时还可以盼望着一个又一个的假期，特别是暑假和寒假。
而上班之后呢？
就算是节假日也依然忙碌，有时甚至可能比上班时间还要忙得多。
她忽然就感觉人生没个盼头了。
自己这么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赚了钱，好像也没有太多可以享受。
一切总是按照既定好的规划走下去。
无聊又无趣。
但就像是这夜晚的道路一样，即使觉得前面一片漆黑，也得继续往前，而前面，总有那么几段路，是会有灯的。
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上了公交车。
八点多的公交车，有些空荡荡的。
但仍旧有那么几个才下班的人，就像是没骨头的水母一般瘫在椅子上。
有拿公文包，看起来体面的人;也有衣服上都是油漆和各种洗不掉污渍的工人;还有像她们一样的学生。
公交车摇摇晃晃，只有在停靠站边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开灯。
因为没什么人上下车，所以就连开关门都显得敷衍，总是开个一两秒就马上关上，中间仿佛没有任何的停顿。
想下车的就得提前在下客口处等着，免得师傅关门太快而错过。
当然即使如此也不必担心，因为可以快点大喊一声，让他重新停下。
从半山的街道出去，是一条偏僻的道路。
路边见不到几家店铺，甚至连路灯都是一段有一段无的。
信号灯总是会坏，处于熄灭的状态，过马路就只能靠司机和行人的自觉了。
穿过这段夜色弥漫的路，前方又开始变得慢慢繁华起来。
店铺与过往的行人，带来了生活的气息，特别是超市门口，许多人趁着晚上的时间来买些东西，顺便乘凉。
广场上有拎着大袋子的大人，也有拎着稍轻些物件的小孩。
大人们总是疲惫的笑，小孩子们总是充满活力的大笑，又或者前奔后跑。
莫雪遥和李婉言在这里下了车。
斑马线上，许多行人闯过红灯，站在原地等绿灯的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穿行过马路，走进小区。
街边的小摊已经支棱了起来。
夜晚的时光开始了。
有不少白天睡觉的人，晚上精神满满地出来了。
对于他们而言，今天才刚刚开始。
但对于莫雪遥和李婉言二人来说，今天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公园门口，五楼的大伯正在卖着炸串，生意还不错，这会儿已经没多少小孩了，所以都是卖给那些青年人吃。
公园里，许多孩子们正在走出来，他们也到了该回家睡觉的时间了。
卖各种发光玩具的小摊贩也正在收拾着行囊，准备过会儿就离开。
莫雪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似乎有些羡慕那些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
几只知了不知是被孩子玩够了丢在地上，还是自己掉下来的，有些无力地震动着翅膀，在这仍旧有些燥热的秋天夜晚发出自己最后的声音。
蛐蛐的叫声变得多了起来，相比恼人的蝉鸣，它们更加清脆悦耳，仿佛也带着几许秋的寂寥和萧瑟。
费劲地上了楼，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莫雪遥忽然有一种心灵上的悸动。
家，真是一个好地方。
回来了之后，疲惫似乎都扫去了许多，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不少。
泡澡是别想了，根本没那时间。
快点洗个澡就好了。
关键是这长头发，想洗快点都没办法。
最起码也得冲干净再吹干吧？
要是等自然风干，那就又不知道几点才能睡了。
难怪有些女生即使每天洗澡，头发也会显得有些油油的，那可能就是头发隔好几天才会去洗一次。
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
已经是快十点钟了。
深蓝的天空像是一块沉重的宝石，一点点往下压着。
一躺在床上，莫雪遥就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陷进了床垫里，就快要和它融为一体了。
忙碌之后终于得到休息，就会像这样瞬间放空自己。
等李婉言洗完澡回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着被子面朝墙壁睡着了。
身体自然舒展着，睡得有些斜了。
李婉言看了一眼空调温度——上面的数字是‘18’。
难怪她会把被子都裹上，看来是被吹得有些冷了。
李婉言摇了摇头，拿起遥控器改到了二十八度，然后，缓缓躺了下来。
“唔……”
“睡吧。”
“好……晚安。”莫雪遥在迷迷糊糊中说道，像是来自梦境的呓语。
“啪嗒。”回答她的，是李婉言关灯的声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