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校运会和雨
2001年10月11日。
星期四。
对于高三的学生们而言，这已经是高中的最后一次校运会了。
杭州从夏天过度到秋天总是十分突然。
明明之前的阳光还那么猛烈，天气还热得人直冒汗，但昨天夜里忽然的一场雨，顿时让气温骤降了十几度。
从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退到了二十多度。此时，雨虽小了许多，但却并未停下，稀稀落落地敲打着那些泛黄的树叶，在树底的花坛里和小路上，已经落了许多，就像是铺了一层黄与绿相间的地毯。
向外推开的窗户上，也沾了几许晶莹的雨水，它们是被风斜吹过来的，这会儿正在玻璃上缓缓流淌，一滴一滴地落下。
偶尔吹进乐队教室的风，能冷得人缩起身子。
莫雪遥泡了一杯浓茶，捧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两只小手都有大半截缩在袖子里，只露出几根白皙粉嫩的手指。
红色的长袖秋季外套好像有些不足以御寒，也可能是温度下降得太快，一时间让人适应不过来。
而且今天的她还是光着腿出来的，因为昨天母亲忘了给她放衣服在床边，而她刚出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很冷，等走到公交车站时想回去拿，又嫌麻烦，再加上公交车正好来了，所以就这么直接上了车。
这件秋季校服还是李婉言的，她总会在书包里放一些备用品，以应对不时之需。
虽说这是她高一的旧校服，但穿在莫雪遥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宽松，大概是因为学校的外套普遍做得比较大吧。
说到底，家里终究是有钱了，记得初中时，校服都有点穿不上了却仍旧在穿，直到真的没法穿了才会买新的，而现在呢，每一个学年都会买一件新的校服，即使款式一样，即使尺码一样，也仍旧会买。
用母亲的话来说，那就是——现在不差那点钱了，校服又是经常要穿的，容易磨损，每年换一换也是应该的了。
再说了，旧校服也不是没用了，偶尔连续下雨衣服没干，还是可以用上的嘛。
除了裙子能给大腿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保暖以外，整条腿光溜溜的，风一吹过就有种把脚放在冰水里泡的感觉。
她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来获取一些暖意。
“小遥，早呀。”今天第二个推门进来的竟然是虞姝，她的丸子头扎得漂亮又饱满，身上穿着似乎熨烫过的校服，白色的过膝袜看起来也是新的，显得十分正式。
“咦，穿得像刚入学第一天似的。”莫雪遥紧紧地并拢着双腿，以此来减少热量的散失，“今天还真冷啊。”
“嗯呢，冷了十几度呀，今天还在下雨，不知道校运会还开不开……”
“跳高跳远之类的项目大概可以在室内体育场进行吧……”莫雪遥又抿了一口热茶，“呼，早知道穿袜子了……”
“咦，小遥没穿袜子吗？”
“是啊。”
“唔……这里有一条备用的，你要吗？”
“咦，女孩子都喜欢在书包里放备用的衣物吗？”莫雪遥有些好奇地咂了咂嘴。
虞姝先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低头笑道：“什么呀，小遥不也是女孩子吗？”
“啊，咳……”
大概因为对方是虞姝吧，所以面对她的时候，莫雪遥总会觉得自己还是男孩子。
虞姝先将肩背式键盘放下，然后又把书包放在了椅子上，拉开拉链细心地找了起来。
“啊哈，书包里放了这么多零食啊？”莫雪遥兴奋地伸长了脖子，“有没有辣的？我快冷死了，来点辣的暖暖胃吧！”
“辣条吗？唔，没有，只有一个鸡腿是辣的……”虞姝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哝道，“校运会不吃零食怎么可以嘛……”
莫雪遥趴在桌上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伊的目光正好落在她的大腿上，也就是过膝袜和裙摆的交界处，所以她的小脸微微有些泛红了。
“小遥……喏，那个，袜子……你在看什么呀……”
“诶？看什么？没看什么啊？”莫雪遥一脸茫然，“我在等你把辣鸡腿翻出来啊……”
虞姝给她的是一条肉色的连裤袜，反正教室里没人，莫雪遥干脆把鞋子一脱，就像穿裤子似的将连裤袜给穿了上去。
袜子的弹性很好，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双腿，冰凉的大腿顿时就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呐，辣鸡腿。”
“川香麻辣风味……”莫雪遥看了看上面的几个大字，红色的鸡腿让人很有食欲，她一接过，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用力咬了一大口。
怎么说呢，肉质还挺柴的……”
但是这种包装的鸡腿，也不能要求太多了，味道过得去就行。
“呼呼……”麻辣的味道让莫雪遥不断地哈着热气，嘴唇也比刚到教室的时候红润了不少，如同抹了口红一般。
“糟啦糟啦，小遥遥！”她刚端起茶水吹着气想让它稍凉一些，花银银就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干嘛？”莫雪遥感觉自己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校运会不开了？因为下雨？”
“咦——小遥遥竟然抢我台词！”
“……虽然雨下得不大，但场地这么湿滑，怎么看也没法跑步吧。”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喝了一大口热茶，顿时被烫得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吃了很辣的东西，又喝了很烫的水，让她感觉舌头痛得都快要掉一层皮了。
“诶嘿，其实还是开的啦，只是不在学校里开了而已啦。”
“那在哪里开？”莫雪遥有些好奇。
“阿雯说，去市体育场，那里有一个全封闭的场馆，雨下不进来，里面有个大操场，足够开校运会了。”
“现在就去？”
“没呢，在等大巴车过来，然后据说明天应该是直接去市体育场，不用到学校来集合了。”花银银得意地挺起胸膛，“诶嘿，我的情报够多吧！”
“你什么时候和乐乐一样八卦了……那我们回教室等？”
“嗯，我来就是喊你们回教室等的啦，唔，乐器可以放教室里，特别是小遥遥你的电子琴。”
“我就没打算带过去……”
“我的琵琶还是要带去的啦，反正也不碍事儿。”
莫雪遥这才发现，今天的花银银连书包都没背，就背了个琵琶包，大概是因为平时要背两个包，所以当少了一个之后，就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外面比教室里冷多了……”虽然穿了虞姝给的肉色连裤袜，但出去的时候，莫雪遥还是忍不住双手抱胸缩了缩脖子，“杭州果然没有秋天和春天啊，只有夏天和冬天……”
“嗯呢，每次感觉秋装穿不了几天，就得换成冬装了，啧，明明我有好多好看的秋装来着，而且校服也是那件红色的秋季外套好看。”花银银甩了甩自己的两根麻花辫，深有同感地说道。
三人一起走下楼，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中回响。
出去的时候，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几许，三人撑着伞，跳过那一个又一个小水坑，快步地跑向主教学楼。
门口那个有刀疤的保安大叔一脸怀念的表情，蹲在门口看着她们，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上学时的过往吧。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永远都有人是年轻的。
爬满教学楼的藤蔓已经枯黄，花坛里的绿植也是如此。
秋雨就是秋之少女的染料，将一切都染上属于秋天的金色。
但却依旧有一些花儿正在盛放，丝毫不受影响。
教室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明明平时正经上课的时候，都总有不少人喜欢卡着点进教室，可到了这种不必上课的时候，大家却又都来得很早了。
他们兴奋地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像是一群欢快的麻雀。
明明从小到大都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次校运会了，却依旧如此兴奋。
不过……也有可能和因为今年不在学校里举办，而是去特别大的体育场中举办有关吧。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秋游般的错觉。
像虞姝那样带零食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高缘，这家伙甚至背了个登山包，打开书包，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书包的拉链敞开着，他就这么得意地向其他人炫耀，而且手里已经拆开了一包大薯片，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可以将手伸进袋子里抓几片出来塞进嘴里。
薯片那清脆的声响，和秋天格外的般配。
学校里的铃声响起，让学生们短暂地安静了一下，然后想到今天不用上课，一个个的说话声甚至比刚才还大了。
“安静——”叶雯匆忙地从外面走进教室，“好了，现在大巴车马上就到了，大家先在走廊里排好队，等下按次序去乘车，都排好队哦，排好队啦，李红染，你维持一下秩序，班长，你清点一下人数，莫雪遥——”
“诶？有我事儿吗？”莫雪遥有些疑惑。
“你是负责举着这面旗吧，走到最前面来，免得到时候有人走丢了。”
“简直就像是小学生秋游一样，不过，为什么是我拿啊……”
“因为到时候入场，站在前面举牌的也是你呀。”
“啊？”
“李红染没和你说？”
“……没说，好吧好吧。”莫雪遥无奈地接过了看起来不算重，但举起来还挺沉的彩色旗帜。
每个班级的旗帜好像都不一样，大概是为了方便学生快速找到自己的班级在哪里吧。
在喧闹之中，大巴车终于缓缓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