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生自己的气
明媚的阳光下，却有一片灰色的云彩。
眺目远望，那是一根又一根的电线杆。
它们排列得并不整齐，像是杂草似的交错着，有些甚至不是笔直的。
电线也在天空下交织出一道错综复杂的网。
有很多电线纠缠得像是猫弄乱的毛线团一样。
那阳光是如此的灿烂，可莫雪遥却看不出其中的金色来，只觉得它白得刺眼。
世界在此时的她眼中，仿佛是黑白的。
酥糖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她脚踝上的红绳。
黑色的长袜衬托着，让它显得更鲜艳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轻轻踢开它，单手托着下巴撑在了旁边的纸板箱上。
“干嘛呀，这么闷闷不乐的，丢了也没办法嘛，说不定就是它给你挡了一劫，所以被仙人收走啦。”母亲却是难得的没有数落她，这会儿反倒安慰起了她来，还端来了一份水果拼盘，邀请虞姝和她一起吃。
“唉……”莫雪遥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像是有数不清的烦闷无处叙说似的。
母亲忍俊不禁：“干嘛呀，不就是丢了只银铃铛吗？里面是空心的，外面那一层值不了几个钱。”
“多少？”
“最多百来块吧。”
“唉……”
“好了好了，现在心理承受能力怎么那么差了啊？不就是丢了只铃铛嘛。”
“我知道，就是感觉自己弄丢了，心里很过意不去吧……再说了，毕竟都戴了那么久，多少也有点感情吧？”
“以前的时候有个传说，在我老家，也就是你外婆家那里。”母亲打着毛线，低垂着双眼笑着，“说是旧物件如果哪天找不到了或者修不好了，就说明它累了，想要退休了，于是就被接到云彩后面去了。”
莫雪遥撇了撇嘴，余光瞄到有用牙签戳着的水果递到了她嘴边，下意识地就张开嘴，咬下去之后，才猛然扭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李婉言还在家呢，所以现在喂她吃水果的，正是虞姝。
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盯着莫雪遥，让人感觉心里有些毛毛的。
“怎……怎么了？”
“嗯？没什么！”虞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赶忙摇了摇头，扬起笑容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其实在发现铃铛丢了之后，莫雪遥就已经和虞姝返回去找了。
甚至又重新走回到了家那里。
虞姝的脚都快走不动了。
俩人把家中的自行车骑了出来，在路上再搜索了一遍，但根本连个铃铛的影子都没找到。
铃铛很小，别说是掉到下水道里去，就算是落在农田里，都不容易被发现。
甚至可以说，哪怕当时就察觉到铃铛掉了，恐怕都得在原地找上半天。
更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铃铛是在哪里掉了的呢？
最后当然也只能不了了之。
莫雪遥下意识地轻轻抖了抖腿，没有熟悉的铃铛声传来，她顿时就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酥糖在地上翻了个身，撞翻了几个纸板箱，撒欢地跑了出去。
原来是在门口有只三花小母猫正乖巧地坐着等它。
“啧，迟早把你绝育了……”莫雪遥发泄似的小声嘟哝着，旁边的虞姝又喂来了一块水果。
她好像对投喂莫雪遥有些上瘾了……
酥糖抖了抖耳朵，根本没听到她那‘恶毒’的话，和小母猫并排走着，窜上墙根消失不见了。
完全不必担心它会自己跑走，反正到时间了，它是会自己回来的。
大白天的也不需要它抓老鼠，只要晚上的时候在就行。
父母也根本不限制它，虽然是在城市里，但饲养的方式和农村里一般无二。
“啧……唉……”莫雪遥感觉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劲来。
关键是这件事还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毕竟铃铛是挂在她脚上的，掉下来的时候，应该会有一个砸在地上的声音，然而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现在谁也怪不了，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
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心中就像是猫抓似的难受，让她忍不住想要发狂。
但又不能那么无理取闹，所以最后只能憋着，自己看看店外的风景了。
至于出去散散心？
那还是免了吧。
之前那么多趟来回，即使后面有骑自行车了，也依旧把她累得够呛。
虞姝是脚都走不了路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脚掌一踩在地上，就像是童话美人鱼里的公主一样，像是被到刺穿了似的疼。
这种情况下再出去走走，那就不是散心，那该叫雪上加霜了。
莫雪遥拎了拎黑色的长袜，低头盯着那根红绳，犹豫着要不要把它取下来。
反正也没有铃铛挂了……
一旁的虞姝又递来了一块香蕉。
莫雪遥机械式地张开嘴，却没有咀嚼，而是一直含在嘴里，让它像是冰淇淋一样慢慢化开，直到下一块水果来了，她才将它吞咽下去。
明明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但时间却偏偏还是过得很快。
午餐的时候莫雪遥都没胃口，就停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虞姝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母亲把她抱着和莫雪遥挤在了一块儿——都躺在了摇摇椅上。
椅子很宽敞，躺下两个娇小的少女完全没有问题。
冬天嘛，挤在一起还更暖和些呢。
温暖的阳光好像才没晒一会儿，就又渐渐黯淡下去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般早。
难得的星期六，就这么给浪费了。
莫雪遥突然觉得更心疼了。
本来今天还想带虞姝到处逛逛的来着……
落幕的夕阳是血一样的红，照得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了电线杆的灰和那长长影子的黑。
斜阳照在莫雪遥的脸上，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
虞姝有些恍惚地睁开双眼，茫然地望着天空，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差点从摇摇椅上滑落下去。
“遥遥，怎么还难受呀？”
“啊？难受？”莫雪遥挠了挠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什么时候好多了。
时间果然就是最好的创伤药。
“不难受就去打电话给言言，让她来店里吃晚饭。”
“哦哦！”她一咕噜地坐了起来，差点踩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上面。
她慌忙往旁边一歪，倒在了虞妹身上，脚都有些崴了。
“酥——糖——！”莫雪遥没好气地看向这只圆滚滚的肥猫，“你干嘛啊，差点踩到你，万一真踩到了，你就没命了不知道不？”
酥糖难得的没有叫两声辩解——一般这种时候它都会嚷得很大声，仿佛还是别人错了一样。
回应她的，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叮铃铃……叮铃叮铃……”酥糖迈着它那又肥又胖的四肢，却是无比轻巧地几下子就窜到了莫雪遥身上。
它那毛茸茸的脚掌上沾了不知哪来的污泥，在莫雪遥的衣服上留下了好几个梅花脚印。
“酥糖——！！”她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了许多，但忽然就又戛然而止了。
因为她分明看到在酥糖的嘴里，叼着那枚小小的银铃铛。
“酥糖！？”这次是惊喜的大喊。
“你今天和酥糖打起来了是吧？”回店里拿菜的母亲调侃了一句，她正要去炒下一个菜呢。
“老妈！”莫雪遥看着酥糖将银铃铛吐在了自己的手掌上，兴奋地将它举了起来，“找到了！！！”
它的声音依旧清脆无比，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两个不算明显的牙印。
这会儿她根本就不在意身上的脚印以及铃铛上的口水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比获得什么新的东西还要更让人激动。
“什么找到了？”
“铃铛啊！！看！！”莫雪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铃铛，用力在母亲面前晃了晃。
“怎么找到的？”
“酥糖带回来的！”
“它叼回来的？”
“是啊！真是只聪明的好猫！”
“之前还老说它是蠢猫来着，看来你运气还挺好，正巧给你带回来了。”
“酥糖！！！”莫雪遥用力抱起了它，然后又因为它脚掌上的污泥把它给放下了。
真不知道它是窜到哪里去了。
估计铃铛确实是掉到农田里了吧。
“我看看？”母亲接过了这枚铃铛，似乎在确定这就是她掉了的那枚，“嗯，确实是它，难怪掉了啊，你看，上面用来串绳子的这一块断掉了。”
“啊……真的是啊，这一段好薄啊。”
“毕竟总共才那么大的铃铛啊。”
“那现在也没法挂回到红绳上了吗？”
“嗯，你这么喜欢这枚铃铛啊。”
“咳！”
“待会儿我看看，应该可以从中间镂空的地方，这样子穿过去，不过那样的话，铃铛就不怎么响了。”
“唔……不能修好吗？”
“怎么，你还想用502胶水粘起来啊？”母亲打趣道，“那我到时候去打金店里看看能不能修吧，不过估计修好的钱都够直接买个铃铛了。”
“嗯！”失落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变得愉悦了起来，之前还空落落的心，现在也感觉格外充实。
“你先自己放好吧，别弄丢了。”
“嗯，我找个信封放起来…”
“小遥……怎么了……忽然那么开心……”刚睡醒的虞姝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了。
“铃铛找到了！”
莫雪遥又高举起铃铛晃了起来。
傍晚斜阳最后的光芒，透过墙壁反射在铃铛上，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