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去她家
2001年11月17日，星期六。
这是一个难得的，周勇父母在家却没有做早餐的清晨。
客厅里传来父亲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母亲却睡得很香。
他悄悄起了床，拉开书桌的抽屉，往口袋里塞了几张五元的纸币和七八枚钢镚。
大抵是今天许多人都在家休息的缘故，楼下的早餐店生意不算火爆。
周勇去要了一份打包的拌面，没忘了让老板加个流黄的荷包蛋。
——因为这会儿空，所以它是现煎的，闻起来格外的香。
阳光温和地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身子轻盈得像是一跳起来就能碰到球架的篮筐。
刚到车站，公交车就来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地多看了几眼车牌，确定是自己要上的车。
车里人不多，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坐着。
周勇找了个单独的座位，坐下后悠闲地打开泡沫盒，在略微摇晃的车厢里吃起了拌面。
拌面永远都是刚做出来的最好吃。
冒着热气，稍微一拌，菜油就浸润到了面条的每一寸，吸一口，就滑溜的全窜进了嘴里。
在公交车上吃早餐，这是周勇早已习惯了的事情。
几乎每一天上学的早晨，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有时是家里带，有时则是去外面买。
大街上的环卫工人已经将三轮垃圾车装得满满当当，时不时还用长长的钳子夹起地上的一根烟头。
三轮车的龙头上，挂着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塑料瓶。
算是这位环卫工人的额外收入。
周勇喜欢吃全熟的荷包蛋，他觉得那种细密柔绵的口感格外享受。
公交车到站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餐。
这里已是天听蝉家附近。
不算市中心也不算郊区，算是一片老区和新区混合的开发区。
她就住在这高耸的，阶梯状的公寓楼里。
周勇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在楼下的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两罐热咖啡。
铁罐‘咕噜噜’滚落下来的声音格外悦耳。
他抓起它们，乘着电梯上了楼。
天听蝉家，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
有时是对方邀请，有时是从高缘那回来或者去高缘那的时候，顺路往这边歪一下。
“叮咚，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然后逐渐变得清晰，直到房门被打开。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地板上甚至没有一丝灰尘。
房间虽小，但从外头照入的阳光，却让整个家都显得通透而敞亮。
“早。”周勇将一罐热咖啡递了过去。
她穿得很整齐，脸上也没有丝毫困意，显然是早就起床了。
“早。”她嫣然一笑。
周勇赶忙慌张地挪开了目光。
天听蝉打开空荡荡的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大概只有周勇穿过的，客人用的棉拖鞋，放在了他的面前：“这双拖鞋我前几天刚洗过。”
“哦哦……”周勇第一时间是觉得自己把鞋子穿臭了，然后才感觉应该是她想让自己穿上干净的鞋子。
不管是不是自我感动，总之他此时的心情格外的好。
紧挨在楼梯旁边的小餐桌上摆着一盆嫩绿色的多肉植物，泥土上还点缀着漂亮的石子，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件艺术品。
周勇这才注意到，天听蝉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大概只有巴掌大的迷你小喷壶，显然刚才正在为它浇水。
“喔，什么时候买的啊？”
“前段日子。”她抿嘴笑着，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多肉的叶片，“怎么样，很可爱吧？”
“确实挺不错的……”
“养得好的话，我还想再买几盆。”
“看来你很喜欢盆栽啊。”
“因为养盆栽最省力。”
“但它们不会动啊。”周勇走过去，也摸了摸多肉的叶片，“要不要试着养只宠物？”
“家里太小了。”
“养仓鼠嘛，一个小笼子就可以了。”
天听蝉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阳光下拖出影迹：“会很臭吧。”
“呃…养的好应该不会很臭？”
“再说吧。”
“不如待会儿就去花鸟市场看看？”周勇摸了摸口袋里的纸钞，“我送你。”
天听蝉撇过了头去，不看周勇：“嗯，待会儿再说吧。”
来了许多次的周勇也不客气，搬开椅子，在楼梯旁的小桌前坐下了。
这里就是天听蝉平时的餐桌，收拾得很干净，上面除了一盆绿色的多肉植物外，再没有其他。
厨房里传来淡淡的米香味，好像是粥已经煮熟了。
“吃过早餐了吗？”
“啊……吃了。”
天听蝉轻轻咬了咬自己腮帮的软肉，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穿回来的衣服已经晒干了，在卧室，已经装在袋子里了。”
“哦哦，那我自己去拿。”周勇说着就站起身，连上了两个楼梯。
家虽然小，但却足有三层。
卧室的被褥叠得很整齐，周勇的衣物就装在一个黑色的纸袋子里。
书房的椅子上放着那天从河里捞上来的，半人多高的毛绒熊。
洗干净后，才发现它原来是深金色的。
和肉松的颜色有点像。
它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显得格外蓬松和柔软。
即使是周勇，也忍不住捏了一下。
这玩意儿抱着睡觉一定很不错。
等他‘咚咚咚’地又下了楼时，天听蝉已经坐在桌前喝起了粥。
她面前摆着几个瓶瓶罐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腌菜。
“买的？”
“自己腌的。”天听蝉夹起一片腌生姜咬了一小口，嘴里发出脆脆的咀嚼声，“要尝尝吗，味道很好的。”
“啊，那我试试。”一碗拌面当然不至于填满了他的胃，再吃点腌菜完全不成问题。
这些腌菜的口感意外的好，萝卜没有苦味，只有脆和酸甜，生姜带着一股它特有的辣，但却让人欲罢不能，吃下去后还会感觉小腹中有一股暖流升腾而起。
因为太过下饭，以至于周勇还是忍不住盛了一碗粥，坐在旁边和天听蝉一起吃了起来。
粥的口感也很绵柔，这种粘稠的粥同样是他的最爱。
她扬起嘴角，咽下了嘴里的腌黄瓜。
“说起来，那个毛绒熊也洗干净了啊？”周勇‘呼噜噜’地喝完一碗粥，感觉整个人舒畅得像是在下雪的冬日里洗了个热水澡。
“嗯，里面的电机坏了，修不好，我就把它们都拆了出来，又往里面填满了棉花，抱起来更舒服，只是它自己再也不能动了而已。”
“所以它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毛绒熊咯？哈，我说怎么那么蓬松呢。”
“嗯。”
“有没有想过给它取个名字？”
天听蝉歪着头看向周勇：“我又不是小女孩。”
“咳，这和小女孩不小女孩没关系吧，这算是……呃，生活的浪漫？”
“那就叫肉松吧。”
天听蝉不假思索。
……
二人终究是一起出了门。
目的地是花鸟市场。
那个地方距离高缘家倒是挺近的。
周勇打算待会儿二人分别了，就去高缘那小子那玩玩。
不知道他这个星期有没有买什么新游戏碟。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直接买来给你的，哈哈，算是惊喜吧。”路上，周勇开了个话题，挠头笑道。
“那为什么没有直接买？”
“我就怕你不喜欢嘛，惊喜也得是对方喜欢的东西，才算是惊喜吧，毕竟被人拒绝的话，是很难受的事。”
天听蝉眨着眼睛，扭头打量了他好几秒钟。
周勇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咳……怎，怎么了？”
“没什么。”天听蝉摇了摇头，“确实没有人喜欢被拒绝，要是在做每一件事前都能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就好了。”
“是啊。”
二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但氛围倒是不算尴尬。
特别是周勇，他已经习惯天听蝉经常性的沉默了。
毕竟二人之间也不一定就有那么多话可聊嘛。
非要没事找点话题，那不就反倒显得尴尬了吗。
走进花鸟市场里，就像是走进了一片城市里的森林。
这并非大楼里的花鸟城，更像是一个市集，直接摆摊在地上卖的也有，一条条小道两旁也都有店面。花草的味道也难以遮盖动物的臭味，但起码让它们不至于那么令人感到难受。
而且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能习惯这种味道了。
“哈哈，蝉哥你看这个！这个盆栽里面竟然种了一根木头，哈哈哈……”
“那不是普通的木头，这叫巴西木，不用土就可以种，很适合放在家里，干净，只要给点水和阳光就行。”老板斜睨了他一眼，“小伙子，要不要买一个回家种种？很好养的，这玩意儿几乎不会死。”
“……就光一根木头吗？”
“傻小子，它会发芽的啊。”老板指了指店里台阶上的另一个盆栽，那是一根同样的木头，只不过已经长出了两片肉乎乎的叶片。
在这样一截断木上长出叶子，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哇，原来是这样的……”
“这个多少钱？”
“不贵，五十块钱拿走，这个叶子要养得那么好，可得一两年呢。”
“呃，好贵……”
“真不贵，这可是进口的，买回家去啊，你爸妈肯定喜欢。”
“我妈喜欢实用的。”周勇找起了借口。
“那这个，薄荷，十块钱一盆，可以泡茶喝，而且也很好种，随便一种就是一大片。”
“呃，我们再看看吧……”周勇咳嗽了两声，尴尬地往前走了几步。
“来来来，小伙子，你喜欢哪个，我便宜点卖给你！这个巴西木，二十！”
周勇并不是在还价，而是：“真不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