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雪与灶台
（一）
冬至的临近，意味着这片神州大地即将迎来一年里最为漫长的夜晚。
再加上今天这连绵不休的大雪，天黑得也格外早。
明明才四点不到，天空中却已没了光，也不见那夕阳落下，只是见得这世界忽暗，然后就像是迎来了夜晚。
大巴在暮色中前行，玩了一天的学生们多少有些疲惫。
车厢里比来时安静不少，当然，高缘坐的那地方依旧格外闹腾。
那几个男生好像正在玩着拍手对战的游戏，幼稚得像是小学生。
雪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柔软，它们被风吹着敲打在车窗上，发出像是冰碴子般的清脆声响。
如同冬至少女弹奏的一首钢琴曲。
简单中带着几许冬季独有的孤寂。
莫雪遥歪头看着窗外，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打架。
身旁坐着的王佳乐已经歪着身子，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肩头。
花银银和李婉言坐在后面，俩人已经互相挨着头睡着了。
大巴的颠簸让人感觉像是坐在幼时的摇篮里一样。
要去的农家乐并不在北高峰附近，而是在更偏僻些的郊区。
大巴一直在顺着蜿蜒的山路前行，所以速度并不快。
这些山都很特别，上面种着的大多是竹子，而不是树木。
进入这块地界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似乎都变得潮湿了许多。
这里是紧邻着杭州的A县，明显能感觉到几乎没有怎么进行过城市开发，除了那条修得不错的公路之外，一切都处于相对比较原始的状态。
大巴就顺着山路开了进去，终于在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上停下。
……
（二）
两辆大巴车相对这宽敞的空地而言，似乎显得有些孤独。
“下车啦！”阿雯清了清嗓子，明明喊得不怎么大声，但最后一个字却还是破音了。
一旁的秋易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就被叶雯一拳锤在背上：“你还笑！”
“咳咳咳……”这顿时让他一口唾沫卡在喉咙里，难受地呛了起来。
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好在有李红染这个大嗓门在，他很好的接过了叶雯的工作，大喊着将已经睡着了的同学们叫醒，让大家在大巴车旁排好队伍。
四周群山环绕，孤独的仿佛与世隔绝。
不过在喧嚣的城市里待久了，偶尔来到这样的地方，会感觉心灵都仿佛被那纯净的自然洗涤了一番。
大雪压弯了竹子，有不少都俯首在了地上，还有的甚至断成了两截。
学生们刚一下车，从不远处那原木围墙里，就冲出了三只纯白色的大狗。
它们有着粉色的鼻头，高高竖起的两只耳朵，身子也毛茸茸的，比一般的田园犬看起来要暖和许多。
“汪汪！”三只大狗冲着学生们兴奋地叫了起来，身后的尾巴用力摇晃，好像是特意出来迎接。
有一只胆大的甚至窜到了学生们群众，在他们的脚边转来转去，用鼻子使劲地嗅着。
莫雪遥蜷了蜷手指，忍住了摸它们的冲动。
倒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待会儿在这么冷的天里去洗手而已。
王佳乐还没睡醒，将半个身子搭在莫雪遥的身上，不住地打着哈欠，生理泪水从眼角流出，很快就变得冰冷无比。
“哈呼……”
哈欠就像是会传染似的，王佳乐刚打一个，莫雪遥也跟着打了一个，就连旁边的李婉言也没忍住。
花银银抿着嘴像是不想从众，但还是忍不住跟着张开嘴，眯起了眼睛。
“这里的空气感觉好像特别清新一点。”莫雪遥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从她面前飘过的雪花，被她吐出的热气融化了。
“是下雪的缘故吧。”李婉言微微侧眸，不动声色地站到了莫雪遥的另一边。
“我感觉不是。”莫雪遥缩了缩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婉言，你冷吗？”
“还好。”李婉言轻轻牵住了莫雪遥的手掌，两人的小手这会儿都冰得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揣口袋里吧……”她很自然地将李婉言的手和自己的一块儿揣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二人也因此挨得更近了一些。
刚打完哈欠的花银银，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口袋里的餐巾纸都用来擤鼻涕了，还在那四下张望着想找个垃圾桶丢进去。
站在最前面的叶雯狠狠地捏了一把秋易的大腿，后者的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声音都好像高了八度：“啊，大家，排好队啊，跟着我一起进去，不要到处乱走……”
……
（三）
花银银踩着莫雪遥的脚印，紧跟在后头。
王佳乐这会儿去缠着鲁程媛了，边上的吕伯伦表情有些尴尬，总是摸着鼻子往旁边看，好像在找什么宝藏似的。
“呼咻呼咻，程媛身上怎么那么暖和呀？”
“……胖子大概都暖和吧。”
“不胖不胖啦，这样抱着正舒服~”王佳乐眯着眼睛蹭了蹭，当和吕伯伦的目光对上时，小幅度地轻轻挑了挑眉头，好像是无意的。
这是真正的农家乐。
到处都是木屋和茅草房，连一间现代混凝土结构的房子都见不到。
两边都有一个和自行车棚很像的大雨棚。
下面摆着的却不是自行车，而是几个大灶台，以及一些能烧火的，结构和炕有些相似的石头桌子。
三只大白狗依旧绕着学生们转，有几个喜欢狗的学生，已经蹲下来揉起它们的脑袋了。
白色的，毛茸茸的大狗，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梅花似的脚印，倒是和这银装素裹的大雪天格外相衬。
两个班的学生，分了八张桌子入座。
做饭的厨师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农民，脸庞黝黑而粗糙，那有力且满是老茧的手似乎随时都可以放下灶具，拿起农具去地里干活。
“哇！这桌子是热的诶！”王佳乐整个人趴在了暖和又干净的石桌子上，“中间的茶壶是一只在烧开水吗？”
“应该是的吧？”莫雪遥拎起茶壶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点水，热气蒸腾着，在四周弥漫了开来。
“小遥遥……我也要喝。”还处于坐车的难受中没有恢复过来的花银银，有气无力地咕哝道。
刚才在车上睡觉，她好像有些着凉了，这会儿鼻涕总是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包里的纸都快用完了。
……
（四）
农场里有一个巨大的风车磨坊，并非装饰，而是真正能用的那种。
这会儿正在风雪中缓缓转动。
但叶片上却仍旧覆盖了一层不算太厚的积雪。
几个灶台前都有人在忙碌，菜肴也一道道地被送上来。
都是很有乡土特色的农家菜，样子说不上很好看，但香味都特别浓郁，味道也很好——就是调料放得比较足，对于口味清淡的人而言不太友好。
“婉言。”莫雪遥用脚尖轻轻踹了踹李婉言的鞋子，后者悠悠地扭过头来，扭着小腿缠住了她的脚踝。
“怎么。”
“你说那个磨坊是不是也可以当风力发电机用啊？”
“或许可以。”
“我觉得我们水果店的顶上就可以装个风力发电加太阳能发电的装置，这样一年下来也能省不少电呢！”
“……相对于那几个灯泡的用电量，安装的费用不太划算。”
“要是自己能改装就好了。”莫雪遥猛地一拍手掌，“对哦，下次问问小雪吧！？”
“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嘛？”墨竹莜凑了过来，看了一眼俩人的脚，抿着嘴偷笑道，“咳嗯……嗯，对了，我要说的是，小雪正在想办法帮我们装呢。”
“诶？小雪会装？”
“他也在研究，等到方案出来了，我和姐姐花钱买材料就可以啦，今年一年攒了不少钱呢。”墨竹莜双手合十，轻轻摆了摆，“感谢大善人的赞助——说起来我和姐姐就见过她一次，后来就没再见过了呢，但是每个月打钱都好准时。”
“现在一个月的生活费够用吗？”
“差不多啦，双休日偶尔还能去端木姐那儿打打零工，我和姐姐一个月加起来也能赚个两三百块钱呢。”
“那挺不错的嘛。”莫雪遥反过来缠住了李婉言的脚踝，用膝盖窝把她的大腿给锁住了，后者无奈地扬起了眉头，嘴角像是勾起了，又像是没有勾起。
……
（五）
“大家菜上来了就可以直接吃了哦！不用等上齐的，虽然桌子是热的，但大冬天的还是很容易冷哒！”叶雯扯着嗓子喊道，即使借助了喇叭，也能察觉到她扯着喉咙喊的痛苦，“咳咳咳嗯——”
石桌上没有转盘，想吃什么就自己绕到那个菜附近，或者让别人帮忙夹一下。
大家互相帮忙着，倒是其乐融融。
吃饭的时间里，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天空中不见星辰，假如没有那正在燃烧的灶火和挂在顶棚上，于风雪中摇晃的白炽灯，那么就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了。
不由让人有些担忧，这样的雪天夜晚，待会儿大巴车要怎么开回去。
从外面跑进来的花银银忽然窜到了莫雪遥身后，拉开她的衣后领猛然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塞了进去，刺得莫雪遥像是在背上抹了辣椒油似的疼。
“什么呀！”
“纯净无暇的——雪~！”
“银银，你是不是身子不难受了，又开始闹腾了是吧？你等着啊，待会儿我就把你埋雪里去。”
“略略略略~来呀来呀~”
“你，等着！别跑！”
李婉言看着互相追逐着跑远的二人，噙着笑轻轻摇了摇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