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怎么还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对于雨空高中的学生而言，元旦这一天，最期待的当然还是文艺汇演了。
当然，相比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已经经历两年的高三学生们，就显得相当无所谓了。
有人靠在多媒体大厅的椅子上补觉；有人借着那微弱的光线赶作业；也有人拿着插了小台灯的盗版游戏机在那儿玩着口袋妖怪；又或者是挨着坐的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和周围一圈兴奋无比的高一和高二学生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是高声交谈着，聚在一起打闹着，又或者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节目有没有开始的……
看着他们，莫雪遥就感觉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特别是高一新生，和高三年级的差距最大，那兴奋又无忧无虑的欢快已在空气中弥漫。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懵懂，又因为身体的变化而努力适应着，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和高三的忙碌不同，那是一种情绪上的疲惫。
那时候的自己，还在想着，要不要去适应着做一个女孩子，又或者担心着自己会不会露馅呢。
结果，想象中可怕的事儿，倒是一件也没发生呢。
至于曾想‘自己怎么可能做得了女孩子’这件事，也已经逐渐水到渠成了。
潜移默化，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莫雪遥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仿佛是老了，又仿佛是败给了某种精神的象征……
“怎么了。”李婉言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手背上，那根纤细的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骨节。
“没事儿。”莫雪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给了她一个平静坦然的眼神。
“曾经的事已经过去了。”
“唉，我知道，其实做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嘛。”莫雪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脖子，感觉好像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有男孩子时的自己正盯着自己看，朝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并且还在讥讽的笑。
李婉言抿着嘴，翻过她的手掌，将一枚可乐糖放在了她的手心。
这还是莫雪遥高一时最爱的糖果呢。
但最近大抵是吃的东西多起来了的缘故，这些便宜又好吃的可乐糖，却是许久未曾买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舞台上，这次没有老师上台念开场白，取而代之的是两位主持人。
女生还是老熟人沈可琳，而男生这次则是名高一学生。
“一年一度，雨空高中的元旦文艺汇演，又和大家见面了。”
“连绵许久的雪，今天难得地晴了，像是在为我们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这将会成为我们最珍贵的回忆，高中三年，只有三次……”
男女主持人依旧是和以前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念完了开场白。
男生好像有些紧张，语气过于抑扬顿挫了，就像是在做诗朗诵似的尴尬。
“高三的学生们，已经连看了两年《卖火柴的小女孩》了，这一次，她又来了！”
“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故事，这一次，又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样新奇的体验呢？请欣赏高三七班，《卖火柴的小女孩·翻新再版最后一编》！”
这顿时让有些怀旧的学生瞬间回到了高一和高二时的元旦。
莫雪遥剥开糖纸，眼睛弯着，用力扬起了脑袋：“又是他们啊？”
“可能已经不是一个班了。”
“像传承似的，嗯……奇怪的传承……咕！”她含着糖口齿不清地咕哝着，一不小心把刚丢进嘴里的糖给咽了下去，顿时噎得她又努力吞了几下口水。
深红色的幕布在言语中缓缓拉开。
嘈杂的多媒体大厅稍稍安静了几许。
刚开场，就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所有的道具准备都实在太贫穷了，甚至透露出几分敷衍的意味来。
但正因为此，才反倒有了一种反差的幽默。
看来就算是比较清闲的七班，在高三的时候，也不可避免的忙碌，没有太多的时间排练和准备啊。
只见一束惨白色的灯光打在演小女孩的学生脸上。
那是一个雄壮的男生，身上披着像是由破布拼成的衣服。
身后是几块大小不同的纸板，上面写着诸如「路灯」、「商店」、「墙壁」之类的字。
甚至有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拖着写有「马车」二字的纸板爬过。
“卖火柴啦，卖火柴啦——”虽然是个男生，但发出的却是女孩子的声音。
再一看，他其实根本没戴耳麦式话筒。
所以显然是有人在后头配音呢。
“新鲜的，刚做好的火柴哟……卖火柴啦……多好的火柴呐。”
除了开头画面的戏剧性外，故事剧情好像正在正常的展开。
“先生。”他拉住了一个穿着纸板路过的学生，那上头正写着「西装革履」二字。
眼前的画面全都被符号化了，想象力比较丰富的莫雪遥，甚至感觉这场面相当的‘精彩’。
“先生，您需要火柴吗？”跪在地上都有那个男生半人多高的‘小女孩儿’，发出柔弱的声音，问道，“买一盒吧，买一盒回去吧。”
“好啊，当然，我正需要火柴呢，不过这一盒不够，我需要全部的。”
“全部的？真的吗先生？”
“那当然，你愿意把全部的火柴投资给我吗？作为回报，我会在每个月的二十九号——得从下个月开始算起，给你一便士的分红，假如这些火柴派上了大用场，你就能拿到更多的钱。”
“先生，就算那样，也只能算是您还我的钱。”
“不不，这是投资。”
‘小女孩’的语气变得冷漠：“我想我不需要了，先生。”
“为什么不？这将是一个你不会后悔的决定。”
‘小女孩’拿出火柴棒，背景的下雪声里好像传出了划火柴的声响。
“您看到了吗，这些火柴，就算烧点，也不会投资给您的。”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但如果不投资，你就永远也还不够你的出生贷款了。”这位先生有些嘲讽地在绕着女孩儿转圈，手中的拐棍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戳着，背景音中还传来了鞋子踩在雪地里的声响，“为了你的出生，我们伟大的公司借给了你父母一大笔钱，而这些钱，都需要由你来偿还——因为没有了这笔钱，你是肯定不会出生的。”
‘小女孩’没说话，他一根又一根地点燃了火柴，丢进那‘雪地’里。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划着。
只不过配合逼真的音效，让人感觉仿佛真的是丢在了雪地里一样，甚至能嗅到那火柴迅速被雪水熄灭而冒出的黑色烟气。
‘先生’乘着马车离开了。
‘小女孩’一边划着火柴一边前行。
他走到一根‘路灯’下，仰头看着那个被吊在路灯上的男人。
——实际上那个男生只是踮脚站着而已，不过巧妙的利用了错位来让人感觉他就像是真的被吊着了一样。
他如秋千似的摇晃着。
‘小女孩’举起手中的火柴：“先生，您需要买火柴吗？”
“哦，多好的火柴啊，它能温暖我冰冷的躯体，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
“那您需要吗？”
“我不需要，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吧，请别将它浪费了。”
“您为什么会被挂在路灯上？”
“因为我不愿意被剥削。”
于是‘小女孩’又继续走，在这由纸板搭建的简陋舞台上前行。
——实际上他只是在原地踏步，真正动的是那些纸板。
他看到有断了腿的男人跪在地上：“先生，需要火柴吗？它很暖和。”
“但它太短暂了。”
“您可以一根一根慢慢划。”
“它太微弱了。”
“好吧，先生，您的腿怎么了？”
“我把它们卖了，我不需要它们了！瞧！我用它们换了多美好的东西！”
“那是什么？”
“幸福！”那个男人举起了手中闪闪发光的‘钻戒’。
虽然那实际上只是个能发光的小手电筒而已。
小女孩又继续走，遇到了几个不同的人。
终于，他疲倦地问道：“先生，如果您不买这些火柴，我想我可能真的要冻死了。”
“哦，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些火柴。”扮演一位绅士的男生看起来很费劲地抱起一个圆球，“请你用火柴点燃它。”
“那是什么？”
“温暖你我的火。”他看向‘小女孩’，“你很有力量，之后请麻烦你，将它投出去。”
“那是什么？”
“能温暖你我的火。”
“然后呢？”
“然后将我们吞噬。”
“我们会死。”
“是，但在我们死后，那火还能燃烧很久。”
“它会熄灭吗。”
“会。”
“那怎么办。”
“会有人再点燃一簇的。”
于是‘小女孩’就拿起这黑漆漆的球丢了出去。
其实那是泡沫做的，根本丢不出去多远。
看着轻飘飘的，充满了廉价的气息。
有人为此忍不住发笑。
确实，一路上的‘笑点’好像还真不少。
但真正在思考着故事的莫雪遥，却有点笑不出声。
而后，学校多媒体教室的音响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大概是从电影里截取的，里头还混杂着一些混乱的人声。
格外刺耳的爆炸声慢慢停了。
红色的幕布跟着旁白的声音缓缓拉上。
这次是个男声。
“从此后许多年，大概都不会再有‘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噗，哈哈，这个故事有点莫名其妙的诶，但是还挺好玩儿的，道具好有意思。”王佳乐和其他几个女生笑作了一团。
“啊，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有人在小声评论。
莫雪遥沉默着，感觉像是憋着什么在心头发不出去。
而旁边的花银银此时却忽地鼓起掌来。
整个多媒体大厅里，掌声也开始慢慢响起。
但好像并不是那么强烈，也不是那么真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