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似曾相识的自行车保养
（一）
平静的水果店里坐着的两个女人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蓝眼睛的少女正各自拎着塑料袋，双腿迈着外八字，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
“你们父女俩还真是够像的啊？”母亲忍不住戏谑了一句，“走路都这么大摇大摆的。”
“这么走路很省力啊。”莫雪遥说着，朝李婉言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袋子，“婉言，看！喷漆！”
这是昨天和父亲说好的事情，今天上午一过来，他就带着她去了一趟建材市场。
别说喷漆了，大桶的油漆那里面也有。
虽然她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父亲还是买了五种颜色的喷漆，打算来个彩虹色的喷漆——虽然比真正的彩虹少了两种颜色。
当然，李婉言想要的银色喷漆，自然也是买了的。
除此之外，还在五金店买了两个新的铃铛和一个新的把手——其他的还有一些可能会用到的替换零件。
——李婉言那台自行车年份最久，所以自行车把手都锈得不成样子了，捏手的橡胶都被磨平了，根本起不到增加摩擦的作用。
还好这个年代的天气预报并不总是准确，今天难得地有了明媚的太阳。
和即将去高中上学的那一天一样。
只不过不是站在家楼下，而是站在了水果店后头。
面包车停在树荫下，只有一小片阳光洒在了它的身上。
两辆自行车都停在阳光下，虽然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绿化带，但在莫雪遥看来，却像是一座森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了森林中为数不多的空地里，两个女孩儿正在围观着父亲保养着眼前的自行车。
“小遥，给我端一盆水来。”
“没问题！”莫雪遥欣然应允，毕竟这是在帮她做事儿嘛，积极一点也是应该的。
今天生意不算很好，前面有母亲一人看着就行了。
李婉言只是俯身看了一小会儿，就失去兴趣地回店里去了。
这会儿，父亲正在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擦去车上的污垢，生锈的地方则要用上钢丝球。
虽然只是把它们擦干净，但看起来都已经新了不少，在这冬日的阳光下，又焕发了别样的活力。
“小遥，你就看着啊？快点帮忙，不然太阳下山了都弄不完咯！”父亲单手从上衣口袋里叼了根黄鹤楼的烟，没用打火机点着，似乎是觉得热，就又将外套给脱了，顺手从外套里拿出打火机，才点燃了这根烟。
“来了来了——”
“你先帮我把脸盆里的脏水换了再说。”
“是，老爹！”
“哈哈，装模作样。”父亲笑骂了一句，叼着烟吸了一口，蹲下身开始换另一辆自行车上的把手，顺便检查检查刹车。
……
（二）
“好嘞，总算可以开始喷漆了！”父亲丢掉了嘴上的烟头，用脚拧了拧将它踩灭。
地上已经积了不少烟灰和烟头，眼前的两辆自行车也都包好了报纸。
那些都是不需要进行喷漆的地方。
最简单的是李婉言那台，只要全身银色就可以，所以先对它动工。
父亲单手拿着喷漆，一只手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或许是他也觉得自己抽得太多了，所以这根并未点燃，只是含在嘴里尝尝味道而已。
——虽然莫雪遥完全想象不出那到底能尝出啥味道来。
在这后头，就全是父亲的表演了，莫雪遥根本不用帮忙，所以她洗干净了手，抓着一把碎掉的薯片在边上悠闲地看着，不时指指点点地问上两句。
“老爹，那里面怎么办？”
“用笔涂上去，之前不是看我做过吗？”拿着喷漆的父亲回过头，叼着烟挑了挑眉头。
“都多久的事了啊，早忘了嘛！”
这是真正的金属色车漆，不是单纯的银色，在阳光下，还在略微反射着金属的光芒。
就像是把外面的涂层给刮掉再打磨过后一样漂亮。
有一种物件本身的纯粹美感。
“也挺漂亮的嘛。”
“是吧，你小子的就是另一个极端咯，花里胡哨的。”父亲故意放大了声音调侃道。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啊。”莫雪遥极力辩解。
“嘿，你看我信不信？”父亲似笑非笑，“哈哈，不过也挺好，那颜色可能还蛮适合你的。”
“哈？”
“你不老像个小屁孩一样吗，之前你妈让你穿的那些幼儿园的衣服，穿你身上完全不感觉奇怪。”
“喂喂，老爹你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干嘛，你还想打你爹啊？”
“嘁——我现在是女孩子了，打你怎么了，光明正大！”
“噢哟，懂得利用身份优势了嘛，不错不错，但是啊，臭丫头——和我斗？”父亲单手捏住了莫雪遥的脸颊，往旁边扯了扯，后者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了出来。
“啊啊啊……”
“还早一百年呢！”
“切！老爸你脸皮真厚，难怪我扯不动！”
“脸皮不厚，怎么追到你妈？”
“现在你承认是你先追她的了吧？”
“是她先勾引我的……”父亲连忙辩解。
“呸，男人都这么说的！”
“你不是啊？”
“是啊，我不是。”莫雪遥理所当然地挺起了胸膛。
她现在已经对这种戏谑和调侃免疫了。
毕竟自己的这对父母，根本不会对自家孩子小心翼翼，别人那是不小心揭了伤疤，他们那是故意掀开伤疤看看，有时候还往上面浇点盐水。
简直就是脱敏治疗了。
以至于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这事儿都完全算不上什么痛脚了。
要是以前，她肯定是急得跳起来，非得要证明自己是男孩子才行了。
……
（三）
一直到冬日的夕阳几乎落山，将那树木的影子拖得斜长。
一直到树上的鸟儿都已归巢，振着翅膀抖落下几片羽毛。
一直到碧蓝的天空燃起最后的红晕也褪去。
风吹乱了莫雪遥的刘海，她轻轻撩了撩头发，看着那辆喷了彩色涂漆的自行车彻底完成。
五色的自行车，配色很温暖，像是一块彩色的奶油蛋糕。
“搞定，比插一天的花还累……他奶奶……”父亲终于直起腰，自己给自己使劲锤了锤，“希望明天别下雨，晾在这里一天就能干了。”
“明天不能骑啊。”
“别那么猴急，明天当然骑不了，这么迫不及待，你就不怕骑到学校丢脸啊？”
“这有什么，喷漆都涂上了，再改麻烦死了，而且，只要我不觉得丢脸，别人反倒会羡慕我呢！”
“真是给你磨练出来了。”
父亲指的是莫雪遥前几次穿各种幼儿园配色的衣服出去玩。
“那还不多亏老妈——”
“你俩弄完了没？阿利，前面你去看着，我做饭了。”
“好了好了，刚搞定，我给挪旁边去点，别被你的油烟熏到了。”
母亲白了他一眼，又指着地上的烟头：“你这都抽了几包烟了？这么多烟头，抽死你得了。”
“就一包……”
“一包还少啊？量越来越大了，给我戒烟！”
“是是是，明天少抽点。”
“少抽多少？”
“少抽一支……”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趁着母亲还没发话之前，就飞快地溜回到了水果店里。
“不要好的！”母亲被气乐了，拿着锅铲在后头笑骂道，还装模作样地挥舞了两下。
莫雪遥回到水果店里的时候，正看见李婉言在织着什么。
——就像母亲平时在干的事情一样。
“咦，婉言，你在学织毛衣吗？”
“算是。”
“织围巾？还是手套？刚开始学应该是围巾简单吧？”
其实莫雪遥根本不会织毛衣，只是平时看母亲织得多了，所以才多嘴了那么几句。
李婉言抬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嗯。”
“围巾？”
“嗯。”
“哦——给我的吗？”李婉言抿了抿嘴，虽然低着头，但却还是能看到她那上扬的嘴角，“怎么。”
“哈，肯定是生日礼物吧？”莫雪遥就像是提前发现了惊喜一样兴奋。
“……不是这个。”
“诶？哦哦，给你母亲的新年礼物？”她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李婉言没说话，只是又用眸光扫了她两下，轻轻晃动了一下身子，算是回答了。
“到时候也送我一条呗？”大抵是被花银银传染了，莫雪遥的脸皮最近也是越来越厚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和李婉言越来越熟了，说话完全无需顾忌，更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
“……好。”李婉言的眉眼也弯了起来，“来得及的话。”
如果是墨筱笑做这样的表情，那一定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那我也送你——算了，等你生日的时候再送吧。”莫雪遥明显是想要偷懒。
“再说吧。”李婉言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正聊着，生意上了门。
一下子来了两批客人，开车的去找父亲要定制水果花篮了，而走路来的那一家三口则在挑拣着一些平价水果。
“这橘子甜吗？”
“不甜，酸得要死。”莫雪遥回答得很诚实，或者说是脱口而出的，所以等她想要收回话来的时候，就只能尴尬地笑笑了。
“那最好了，我就喜欢吃酸的……”那女人的嘴里似乎已经在分泌唾液了。
莫雪遥忙送上袋子，撑开后让对方自己挑选，放进袋子里去。
“那个梨呢？”
“……不怎么甜，水分倒是挺多的。”那是最便宜的一批梨。
“正好炖梨汤。”
幸好，这家人意外的对这些水果都很满意呢。
莫雪遥又撑起一个袋子，思绪已经飘到后天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