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草坪与河堤
星期天，一个难得晴朗的日子。
地上的积雪终于化得差不多了，迎面吹来的风儿甚至带上了几许春天的暖意。
——虽然实际上春天还远远没来。
这里是杭州的边缘，前面就是一片漂亮的别墅群。
也是叶雯老师们住的地方。
不过，莫雪遥和李婉言并未受到邀请，她俩只是自己坐上了那空荡的公交车出来闲逛而已。
虽然没有离开杭州，但离开了自己熟悉的街道，姑且也能算是出来‘旅游’了。
“啊，星期天真好，真希望这样的星期天可以无限地过下去。”背着电子琴的莫雪遥‘唰’地跳下车，深吸了一口这属于郊区的新鲜空气，回头望向了李婉言。
李婉言踩着吹来的风，轻轻走下了车，身后那辆公交车‘咣当’地关上车门，缓缓地驶离了这里。
宽敞平坦的沥青公路延伸向远方，右边是一座座种满竹子的山，左边则是平坦的原野与河流。
虽然时隔两年，但这里似乎依旧没有发展起来，仍旧保留着更多的自然风貌，所以，就连路过的车都不多。
这样的平静，总能让人感觉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其实在城市里的时候，对噪音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只有到了这样的地方，才会猛然感觉世界原来是那么的纯净。
虽然她的耳朵不会动，但她分明觉得自己的耳朵正在慵懒的舒展着。
如果她有一对猫咪的耳朵，那么这会儿应该很舒服地耷拉在脑袋上吧？
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其实也就不会总是聊天了。
但就算不说话，也完全不会觉得尴尬，因为肢体动作以及眼神，甚至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和身上淡淡的体味，都能传达各自的心情。
越是熟悉，相处的模式就越是像动物。
有着一种自然的默契。
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就能看到成片成片的翠绿，那是一座种着深绿色草坪的河堤。
那是一种特殊品种的草，再加上南方的冬天其实不算太冷，所以即使在冬天，它们也绿意依旧。
莫雪遥抓紧了电子琴的背带，顺着斜坡往下走了几步。
斜坡不算陡峭，但仍旧需要适应一下才能掌握平衡。
“就这里吧？”莫雪遥走到了河堤中间的位置，将背上的电子琴包放了下来，确定它不会从河堤上滑落下去后才松手。
李婉言则弯下腰，将书包里的野餐布拿出来铺在草地上。
“果然琴包还是放在那边的台阶上比较好吧……”莫雪遥轻轻踮着脚尖，走到了那一节节的台阶前，“刚才竟然没有看到这个……”
很显然，这台阶才是给人走的。
每一级台阶都很宽敞且平稳，把东西放在上面，就不必担心会滑落了。
李婉言也跟着将野餐布挪到了这里，接着就拿出许多一大把新鲜的野菜来。
其实她俩已经下车过一次，走进了靠近路边的山林里摘了些野草，才又坐上公交车过来。
冬天的野菜虽然不多，但总还是有那么点的。
如果出来野餐，吃的却是从家里带来的便当，总会让人觉得少了点意思嘛。
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挥洒在河堤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李婉言抓起这些野菜，顺着台阶走到了河边，用那正缓缓流淌着的清澈河水将菜叶上的每一点污泥都清洗干净，然后又用带来的小锅装了半锅清水。
清澈的水珠从菜叶上滴落，无处不在透露着新鲜的气息。
莫雪遥脱下小皮鞋，将它放在一边，穿着黑色裤袜的小脚上，十根脚指头用力地舒展了一下，然后又握紧再松开。
“呼——好舒服的风……”她眯起眼睛，任由调皮的风吹乱了自己的刘海，“要是毕业后真的能到处旅行就好了……”
“遥遥为什么那么喜欢旅行。”
“因为总能看到新鲜的事物吧？”
“但旅行的过程不总是那么美妙的。”
“没关系啊，这才有趣嘛，不是吗？”
李婉言扬起嘴角，未置可否。
她细心地将菜叶上不新鲜的部分摘除，然后将小锅架在了不锈钢的小铁炉上。
这个小玩意儿是烧木炭的，几乎不会有太多的烟。
这是隔壁冰淇淋仓库的熊叔自己做的，莫雪遥出门前找他借来的。
架着小锅，李婉言不紧不慢地等着水烧开，这才将野菜放了进去。
并非是要做野菜炖锅，而是将它们用开水焯一下再拿出来凉拌。
莫雪遥悠闲地将电子琴摆在自己伸直了的双腿上，想试试就这么弹奏，然而根本摆不稳，稍微弹两下就会摇晃。
“啊，白带那么重的玩意儿出来了。”她痛苦地捂住额头，没好气地将电子琴塞了回去。
“已经和你说过很不方便的了。”
“啧，还是银银她们那种乐器好，抱着就可以弹了，电子琴那么大，也没法像肩背式键盘那样玩儿啊。”
没法弹琴的莫雪遥，干脆就直接躺在了草坪上，那深绿色的青草有些扎人，让她后悔没有穿棉裤出来了。
穿裙子这种事情，纯粹是上学穿校服的‘惯性’了。
当然，主要也是今天暖和，这么穿更舒服而已。
“哼哼……哼哼~”莫雪遥的脚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草地，为自己找着节拍，哼起了即兴的小曲儿。
焯水向来不需要多久的时间，李婉言将里面的野菜捞起来，再将锅子里的水倒进了大保温壶里，再用剪刀替代菜刀，将它们剪成段，重新放回锅里。
有黑色蓬松，像是一束鲜花似的乌塌菜；也有Q弹爽滑，有点类似木耳的地皮菜；还有长得和香菜有几分相似的荠菜，这个找到的最多，就连过冬的小动物们都没把它吃完；当然更有味道古怪，一般人吃不惯的折耳根，以及略带些卷曲，像是一根波板棒棒糖似的野蕨菜；野葱这种像是杂草一样，但却格外鲜香的野菜自然也少不了，同样，还有一年四季都有的蘑菇也在其中。
这些野菜都是比较常见的，再加上李婉言认识，二人才敢采来吃，蘑菇选的也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那种，其他一些虽然颜色也很朴素，看起来也没毒的蘑菇，二人犹豫一番后都没有采来。
虽然只有酱油，但拌匀后的香味依旧让莫雪遥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些野菜里也会分泌一些油脂，增添了特别的清香。
虽然比不上猪油和菜油，但要显得更纯粹和干净，还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
大概和茶油有几分相似吧？
李婉言将锅子拿下来，又放了一张烧烤网在上面，将一个有些老旧的铝饭盒打开，里面是一团团白白嫩嫩的，正蜷曲着身子的小虫子。
这是葛根虫，虽然没有什么佐料，但仅仅是洗干净，放在上面烤熟，那滋滋冒着金色油脂的模样，也足以让人食指大动了。
莫雪遥也不是第一次吃这个，之前在黄正阳工作的农场里就吃过。
尝试过后，就一点也不会觉得抗拒了。
——把它当做肥美点的虾仁不就行了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虾也是虫子的一种，人们不照样都吃得很开心？
河堤的风将这诱人的香味带去了更远的地方，而躺下的莫雪遥已经又坐了起来，她正打算用手抓一只来吃，就被李婉言塞上了一双筷子。
“熟了吧？”
“嗯。”
“呼咻呼咻——”她吹着气，然后将这只沾了酱油的烤葛根虫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发出像是咀嚼薯片的清脆声响，而里面则是满满的汁水，以及那有弹性又有嚼劲的肉。
莫雪遥囫囵地吃了一个，就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了第二个。
不过这玩意儿其实很腻，但好在有凉拌的野菜在，正好可以解腻。
二者相遇，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搭档。
“好吃吗？”李婉言也夹起一片野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嚼着。
“嗯！超级好吃！特别是在这里吃！”
潺潺的流水声就是属于她们的伴奏。
风偶尔拨动名为树叶的琴弦，又将那草地吹得低了下去。
莫雪遥的轻哼声像是从悠远森林里传出的吟唱，让那名为太阳的聚光灯也变得更亮了一些。
“那就好。”
“婉言也吃吧？”
“……嗯，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虫子。”
“什么嘛，这个超好吃的啊！比五花肉还好吃！”
“你吃就好。”李婉言低下头，又夹起了一段折耳根放进嘴里。
或许在很多时候，人生的幸福都很简单也很朴素。
野菜和烤熟的虫子，配上单一的调味料，依旧能让人感觉到美妙。
“婉言，你知道什么样的时候是幸福吗？”
“什么。”
“就是当人希望现在一切一直就这么过下去，保持现状，不要改变，并且觉得很开心快乐的时候，就是幸福啊。”
“希望时间定格吗。”
“没错！”
“那遥遥现在呢。”
“啊？嗯——是有点希望时间定格的感觉吧。”
“但是，为什么非希望时间能定格呢，是觉得之后就不会幸福了吗。”
李婉言的话问得莫雪遥一时语塞。
“嗯……我……大概是因为，唔……”她找不出解释的话来，“可能确实是担心以后体验不到诸如这般的幸福了吧？”
“一直走下去，还会有更多不同的幸福。”
“嗯——不过，还是不想改变啊，或许，我不是担心没有幸福的日子了，而是逃避着变化吧？”
“或许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