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寒
（一）
山村深处下着的，是带着几许冰碴的雨。
天色昏沉得如同午夜。
空气像是果冻似的凝固，窗玻璃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依稀还能看到一串串水珠在窗上滑过时留下的痕迹。
墨竹莜在迷糊中睁开了眼睛，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手机那并不明亮的光在此时也显得有些朦胧。
“六点十二……”她咕哝着翻了个身，张开双臂和双腿，和姐姐抱在了一起——或者说更像是肉夹馍外面的那两半馒头，直接把自己姐姐整个的都包裹住了。
“嗯……莜莜……热……”墨筱笑没睁开眼睛，只是双手胡乱地摸索着，‘啪’地轻轻拍在了妹妹的脸颊上，往旁边推了推。
墨竹莜扬起小脸，却还是非要往姐姐的身上凑，推着她的手也逐渐软了下来，从推搡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明明还在梦中，但姐姐的脸上却挂起了带着几许无奈的笑意。
她将小脸枕在了姐姐的胸口，二人的心脏在此时仿佛连在了一块儿，同步地跳动了起来。
“咕咚，咕咚……”
墨筱笑的身体很暖和，烧得俩人的身子都变得滚烫。
“咕唔……”
虽然窗外下着雨，但被窝里却和火炉似的热。
墨竹莜终于渴得吞了口唾液，被迫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索着抓着扶手下了楼，在仅能看清轮廓的客厅里找到了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茶水让冒烟的嗓子一下子就降了温，但也同样地让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就像是被人往身体里塞满了冰块一样的冷。
睡意都因此而消散了不少，她舔了舔仍旧有些发干的舌头，将杯沿上最后一点湿润舔干净。
“唔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给自己打了打气，“好——那就……开始吧！”
她将有些陈旧的棉袄外套穿上，然后套上了同样毛茸茸的裤子。
被放在客厅门边上的兔子黑巧正蜷缩着身子，像是个毛茸茸的大汤圆。
——还是芝麻馅都漏出来了的那种。
墨竹莜将手伸进笼子里，轻轻挠了挠它的脑袋，后者仰起头，用那三瓣嘴蹭了蹭她的手指，似乎是因为没有嗅到食物的味道，就又毫无兴趣地低下了头去。
“饿了没呀？”她又戳了戳黑巧的脑袋，拿着一把干草塞了进去，里面还夹杂了一些晾干的蔬菜。
后者就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立马就开动了起来。
兔子这种动物，好像很难会因为吃饱了而停下来。
黑巧‘咔咔’咀嚼食物的声音，为这只能听到雨声的寂静深山增添了几分生气。
她又走到灶炉前，‘哗’地点燃了火柴。
用那些干枯的松针作为引火物，将一块烧过一半的木头重新点燃，再往里面添了些柴火。
屋子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的灶台前，将昨天就调配好并且泡起来的腊八米重新洗了洗，倒进了电饭煲里。
“咔哒。”
摁下开关后，她又四下看了看：“摊个鸡蛋饼吧……加点昨天采的野菜进去……”
小小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烟火气。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也终于吵醒了墨筱笑。
“莜莜？”她揉着眼睛走下了楼，似乎比平日的任何时候都要困倦。
明明现在已经快七点钟了。
放在往日，都已经快抵达学校了。
“老姐，你起来了呀？”
“嗯，在做早饭？”墨筱笑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壁炉前，将双手往前伸了伸，烤起了这温暖的火。
“对呀。”
“放着吧，我洗漱完就来做。”
“不用，今天我来做嘛，姐姐休息着就好。”
“今天怎么啦？”
“嗯——大概算是心血来潮？”
墨竹莜咕哝着，将煎熟的鸡蛋饼捞了出来，装进了盘子里：“就鸡蛋饼好像太单调了点吧？今天好歹也是腊八呢。”
“做个铁板豆腐吧。”
“铁板豆腐——好嘞，我来做~！”
“嗯，那我先去洗漱啦，待会儿看看莜莜的厨艺现在怎么样了。”
“哼，放心啦，虽然比不上姐姐，但肯定能吃！”
“光是能吃可不行呢。”
“能吃就不错了啦。”
“噗，认真一点哦，别浪费食物了。”
“安心安心~”
山里的生活，就在这样漆黑的早晨，又迎来了新的开始。
……
（二）
“啊——我好讨厌这种放了乱七八糟的粥，喝白粥不行吗？”雨依旧下着，天空只是有些微微的亮，莫雪遥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晃动着双腿，“这些什么的好难吃的啊。”
“今天是腊八节，当然得喝腊八粥了啊！”母亲没好气地瞪了莫雪遥一眼，“真是的，我好心好意大早上的起来给你熬粥，你还嫌好嫌差的，这可比白粥营养多了！”
“嘁——我宁愿不营养一点。”莫雪遥托着腮帮抱怨道，关键是今天早上的配菜还没有她喜欢的。
就像是忆苦思甜似的，今天的早餐，除了腊八粥之外，全都是以前最穷时候吃的东西。
比如蒸了无数次的梅干菜，除了葱之外就连鸡蛋都没放的煎饼，油炸的饺子皮，只有一点点豆沙的，从外面买来的小馒头……
这玩意儿五毛钱就可以买一大袋了。
——也就是那个小馒头她还爱吃一点了，其他的都早已吃腻了。
其实仔细想来，‘富裕’的日子也才没过多久，但却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要是以前的话，可是连选择都没得选呢，每天早上能有两种吃的，那都是大餐了。
“好了，妈开门去了，等下中饭冰箱里有青菜有面条，还有切好的肉丝，自己煮面条吃，或者也可以炒菜，有土豆和青椒，还有茭白，素鸡在速冻里，吃之前拿出来融化一下……”
“嗯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显然待会儿不会去做饭的莫雪遥相当不耐烦地点着头，“晓得了晓得了……”
“言言，还是辛苦你照顾遥遥了。”
“没事。”李婉言轻轻点了点头。
母亲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门口：“腊八粥记得一定要吃完，不然就浪费了，听到没有？全部吃完……”
“听——到——啦——”
莫雪遥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等到母亲一关上门，她就立马看向了李婉言：“婉言，你要喝吗？我多给你点？我不要那么厚的，好难吃。”
“遥遥最近变挑剔了呢。”
“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喝这种杂七杂八的粥啦，你不觉得口感很奇怪吗？特别是莲子什么的。”莫雪遥撇了撇嘴，“红豆的就红豆，莲子羹就莲子羹，白粥就白粥，混在一起简直难吃死了，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李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你把厚的捞给我吧。”
“嗯！对了，婉言，中午我想吃炒面——不想吃汤的。”
“好——”
……
（三）
“诶嘿嘿，小济济，看，锵锵锵！怎么样，这个包装盒漂亮吧？”炸鸡店总是没有那么早开门的，所以这会儿端木家的姐弟俩还待在家里。
端木碧高高举起手中那扎着彩带的漂亮礼盒，轻轻敲了下自己弟弟的脑袋。
“干嘛啊这是？”端木济一脸的不解，“什么节日？”
“哼——听说你喜欢的女孩子明天生日对吧？我帮你准备好啦，送她的礼物，里面是我亲手做的好东西哦！”
“……哈？”端木济一脸嫌弃地看向姐姐，“你放了什么进去……”
“干嘛啦，反正是好东西就没错了啦！真是的，哼。”
“你怎么知道她要生日了……”
“当然是笑笑和莜莜告诉我的啦，嘁，不就是喜欢那个蓝眼睛的女孩子嘛，你当我真不知道啊？”
“……”
“放心的去追求吧！”端木碧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痛得他直皱眉头，“就算追不上，到时候也可以和姐姐在一起嘛！”
端木济顿时把感激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他骂骂咧咧的小声嘟哝道：“鬼才要和你在一起啊……”
“是不是很感动呀，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啦？来，和姐姐抱一个~姐永远是你的后盾以及备选新娘哟！”
端木济无奈地捂住了额头：“好了好了，姐……你闹够了没……”
“真是的，现在这么无趣了呀？明明之前还想偷看我洗澡来着。”
“我只是进去拿衣服，谁知道你洗澡不开沐浴喷头，也不开灯，还没声音的啊！”
“哎呀呀，害羞啦？”
端木济决定不说话了，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想要和自家姐姐拌嘴，那基本就只有被调戏的份了。
“对了，今天是腊八节哦，待会儿出门的时候，早餐就买点腊八粥吧。”
“随便——”端木济已经将衣服穿上了，“差不多该出门了吧？还得准备店里的食材。”
“嗯，等我洗漱一下。”
“你刚刚在厕所里待了那么久，还没洗漱啊……”
“干嘛啦，上个厕所你也要说。”端木碧瞪了他一眼，完全没了刚才的亲密劲，“要你管！”
“好好好，我不管，我下楼了，你要吃什么，我先去买。”
“腊八粥，然后——红豆馒头吧。”
“今天吃得这么清淡？”
“臭弟弟，你不知道姐姐来例假了嘛！真是的，非要我说出来呀！”姐姐抓起枕头，用力丢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端木济那张扑克脸微微一黑，赶忙转过身去，别扭地迈了两步：“知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