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阴老师
（一）
春节期间的雨，让本就冷清的街道更加空旷。
大年初五，一条街里只有零零星星的那么几家店铺开了门。
又有几家因为这连绵雨重新降下了卷闸门。
——既然没什么生意，那还不如好好休息。
雨大了起来。
一滴接着一滴砸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又飞溅着弹起几厘米高。
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的茶离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悠闲地漫步在城市中。
对于她来说，每一个雨天，都是喝茶的好日子。
并不一定要去茶室，有时那些开着门的早餐店、点心店，甚至面包店，只要有座位的地方，都可以喝茶。
不必拘泥于形式。
于是她在一家面包烘培店前停了下来。
那敞亮干净的橱窗后面，摆着两套窄小的桌椅。
虽然没有客人，但仍旧能闻到面包房里飘出小麦与奶油的香气。
货架上的面包与蛋糕并末摆满，稀稀拉拉的，像是已经被抢购过一番似的。
推开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风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正在摆放面包的女人抬起头，淡淡地丢来一句‘欢迎光临’。
并不是所有老板都很热情的。
然而茶离也并不需要这样的热情。
冷淡些的店也自有它的韵味。
“我可以买些糕点在店里的桌上吃吗？”她先试探着问道。
“可以，今天的种类不多，你看着挑吧。”
“好。”
每一个货架上的面包都有标价，不是贴在货架上的标价，而是包装袋后面印着价格。
茶离要了奶酪面包、菠萝包、巧克力包以及很小的，大概只有她手掌二分之一大的一块蛋糕。
加起来的数量其实都不多，不过喝茶也本就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品尝食物的过程才更值得享受。
……
（二）
茶是店铺里的茶叶。
老板自己喝的。
价格并不昂贵，是十块钱就能买一大盒的那种。
泡茶用的不是茶具，而是廉价的一次性纸杯。
不过摆在这些精致的糕点中，倒也不显得违和。
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高高溅起，砸在落地窗上。
茶离又抿了一口茶，偶尔走过的行人与那驶过的车辆，为这茶水增添了几分醇厚的香味。
远远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撑着一把橙色的长柄雨伞走来。
脚上穿着的黄色雨鞋踩得地砖‘哒哒哒’地作响。
“啪嗒。”她的脚踩在了落地窗外的水坑上，然后那撑着伞的身子往后倾了倾，似乎在默念着这家面包店的广告招牌。
然后她转过身，黑色的眸子看不出什么神采，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推开门，风铃被撞得叮当作响。
雨鞋踩在店里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茶离认出了她来：“太阴老师？”
老板明显愣了一下。
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个小女孩儿，明显像个初中生——甚至可能还要再小一点。
太阴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要了几根法棍面包，又买了几块奶油蛋糕，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货架上站定了身子。
那是一款夹着辣椒与辣椒酱的面包，在外面又涂了一层蛋黄酱和果酱。
这奇怪组合的面包，看起来正需要一些试吃的顾客。
而太阴大概觉得自己正合适，伸手将它放进了自己选购面包的篮子里，把它买了下来。
……
（三）
“嘎吱嘎吱嘎吱——”
太阴踩着雨鞋走到了茶离身旁，左手和右手都拎着精致又漂亮的袋子。
几根长条的法棍面包显得格外扎眼。
“太阴老师？”她又打了声招呼。
“嗯。”太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坐在了她隔壁的另一张椅子上。
一双小短腿够不到地面，就在桌子底下偷偷晃荡着。
她拿起那个新品种的面包，小小地咬了一口。
只是吃了外面那层，所以看起来还是甜甜的。
接着她就又咬下了一小口，很仔细地品嚼了起来。
茶离分明看到她那张白皙且又没有表情的小脸泛起了几分粉色的红晕，柔软而小巧的舌头往外吐了吐，几滴晶莹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了出来。
“辣吗？”她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
“舌头，疼。”太阴努力将舌头收回了嘴里，手上的动作明显比刚才加快不少——拆开了一块奶油蛋糕，用勺子挖了满是奶油的一口塞进嘴里。
有几许奶油渍沾在了嘴角。
“太阴老师不会吃辣的吧？”茶离抿了一口清茶，并没有寒暄什么，仿佛俩人本就是同行而来的一样。
“尝试。”
“我可以也尝试一下吗？”
“你吃吧。”太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要，了。”
茶离还是第一次吃这种新奇的蛋糕。
虽说太刺激的食物不适合品茶时喝。
不过这种粗糙拙劣的茶叶，或许正适合解渴时用来畅饮。
“嗯——”于是她咬下了一大口。
辣与甜交织在口腔中。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不辣吗。”太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嗯，对我来说不辣呢。”茶离把自己的奶酪蛋糕推到了她的面前，“我用这个和你交换，怎么样？”
太阴歪着小脑袋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用完点心后，她就重新撑起伞，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再见。”她的声音比这雨水更加清冷。
“拜拜太阴老师，下次一起喝茶哦。”
也不知门外的太阴究竟有没有听到，总之她的目光在茶离身上落了一会儿才收走，雨鞋重新踩着地上的积水，‘啪嗒啪嗒’地走远了。
……
（四）
“诶——怎么又下雨了啊。”超市门口，莫雪遥和李婉言以及母亲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那不停落着的雨水。
“今天出来的时候天那么阴沉沉的，一看就是要下雨的。”母亲低下头，整理起购物车里的东西，用袋子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好。
“才晴朗了几天啊，真是，太阳就不能多出来几次吗？”莫雪遥抱着胳膊哆嗦了两下，“又湿又冷……我讨厌下雨。”
“前段时间还说下雨舒服，可以在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雨景的人到底是谁啊？”母亲戏谑地问道。
“噫，反正不是我！”莫雪遥把视线放到了别处，就像是在找人似的。
然后她还真就找到了个熟人。
——或者说是不太熟的熟人比较合适。
虽然知道她是和班主任住在一起的，但毕竟平时不怎么见面，也很少沟通，觉得陌生是肯定的。
高三的忙碌，让她已经好久没有去过心理问询处了，这会儿想起来，还真有些怀念那在热水瓶里装满了的奶茶。
“太阴老师！！”她用力地挥了挥手，有些兴奋，“你怎么在这儿啊？阿雯他们也来买东西了吗？这里距离别墅那边还挺远的吧？咦，面包哪里买的？这些刚才逛超市的时候没看到啊……”
拎着两个大袋子的太阴抬头看向了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完全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买东西。”
“所以阿雯他们也来了？”
“没有。”
“诶，竟然是太阴老师自己来的吗？”
“嗯。”
“难道是家里闷得慌，所以出来逛逛？”莫雪遥轻笑道。
“这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母亲诧异地在太阴和莫雪遥身上来回的看，“我以为你们班主任已经够年轻了的。”
“嗯，这个是我们的心理老师哦！如果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开导的话就找她。”
“你好。”太阴转向杨晓玉，轻轻点了点头。
“啊，太阴老师~今天你穿得毛茸茸的，好可爱哦。”
她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莫雪遥，有些费劲地踮起脚尖，用那小巧柔软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这让莫雪遥有些哭笑不得：“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嗯……你抱起来还是那么舒服……”
虽然不是想要排解什么压力之类，但眼前这下个不停的雨，似乎一下子变得顺眼了起来。
不愧是雨空高中最好的心理老师。
话说回来，貌似雨空的心理老师也就她一个吧？
“再见。”
“诶，这就走了嘛，要不要到我家玩？”莫雪遥热切地邀请道，她觉得有必要让虞姝也享受一下太阴的拥抱。
太阴摇了摇头。
“好吧。”莫雪遥忽然有些羡慕和她住在一起的叶雯了，看着太阴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唉，阿雯每天都能抱她，难怪心情总是那么好呢。”
“……遥遥如果心情不的话，也可以抱我。”
“咦？没用的啦，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一样……嗯呃……怎么说呢，太阴是可爱，婉言不是，就是……就是效果不一样。”
“好啦好啦，你俩在那谈情说爱什么呢。”母亲没好气地将购物车里的袋子拎了出来，“帮忙拿东西了，遥遥，那壶油归你了。”
“为啥我拿那么重的啊。”
“你力气大。”
“这个时候就是我力气大了是吧？”她咕哝着，提起一个大袋子，又拎起了一壶油。
“但是——谁撑伞呢？”
母亲的步子一僵，又退回了屋檐下：“算了，再等等，雨小一点就直接走回去。”
“老妈，你又买多了吧……”
“要不都你拎，我撑伞？”
“喂，好意思嘛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