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元宵
（一）
2002年2月26日。
星期二，元宵节。
如果是往年，这天就是寒假的最后一日，但对于今年的莫雪遥而言，这只是开学之后的普通一天而已。
雨空高中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就像老师们所说的一样，学习的强度确实高了不少，不过大概是前面那么长一段休假的缘故，大家都觉得还能够接受，没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就像是马拉松一样，刚开始觉得轻松，也并不代表着后半程一直都能觉得轻松。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下课铃准时响起。
如果是正常开学的时候，高一高二的学生们一定会发出嘈杂的喧闹声，然后在相比之下，高三学生所在的楼层就要安静许多——但现在只有高三的时候，却依旧让人感到相当热闹，果然平时的安静也只是相对其他年级而言的呢。
莫雪遥在铃声中伸了个懒腰，等着叶雯宣布下课。
身旁的花银银将一只手搭在自己垒起的书本上，用另一只手轻掩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唔——”
“好了，下课，作业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趁着晚自习早点做完，别又到了家里做得很迟，最近有同学家长就向我反映这个问题，但实际上你只要专注去做就能做完的，做得很迟的，都是有点拖延症的同学。”叶雯夹起书本，看起来也有些疲惫地快步走了出去。
高三的生活对于班主任而言，也并不比学生们轻松到儿去。
“小遥遥，出去吃饭吗？”
“今天元宵，老妈让我今天回水果店吃。”
“吃汤圆吗？”
“嗯。”
“诶——家住得近真好。”
“只是水果店比较近而已啦，为了方便点，今天还特意骑车过来的。”莫雪遥左右转动了一下身子，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要是放假就好了，还可以去看花灯，去年的时候就是和婉言一起去看的……”
“小遥遥，我能去你家蹭饭嘛？我想吃汤圆！”花银银眨巴着眼睛，挺直了身板，一脸期待地问道。
“行啊。”
“诶？真的？”这下反倒是她有些意外了，“真的真的？”
“当然真的，吃个汤圆而已，还有假的吗。”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看着她，“待会儿你坐后座吧，我载着你。”
“万岁！小遥遥最好啦！！”
“好好好……你喊就喊，别又把脸贴上来啊……”
……
（二）
夜晚似乎黑得越来越迟了。
将近五点，天空仍旧带着一抹残阳的红晕，要是冬天，那这会儿就已经是全黑成一片的了。
莫雪遥载着花银银，李婉言骑在她的身侧。
影子被斜阳拖得很长。
有几盏路灯已经亮起，饭店的后厨中传来阵阵油烟。
莫雪遥一下又一下地轻踩着脚踏板，身后的花银银也跟着摇摇晃晃，那两条长长的马尾辫，也一下又一下地甩着她的脸庞。
之前还一片狼藉的工地，最近已有了大楼的模样，看起来再过不了多久便要竣工了。
去年挖开修过的路最近又挖开了，这次好像是在埋设新的水管和电路。
小型的挖掘机就停在一旁，没有门的驾驶舱里伸出一条穿着灰色牛仔裤的腿，看起来蓬头垢面的男人捧着一个泡沫碗大口吃着，时不时和走过的工人打声招呼，咧开嘴露出一个质朴又羞涩的笑容。
“啦啦啦，啦啦~”花银银轻轻哼着歌，给这平静的生活上了层明媚又温柔的色彩。
莫雪遥还挺喜欢听她哼歌的，以前的时候，觉得只有在此时她不是花银银，但如今……
反而是觉得只有在此时，她才是真正的花银银。
外在表现出来的一切只是伪装，这样温柔而又像是玻璃般易碎的，才是真正的她。
“哼哼哼~嗯哼哼哼——”莫雪遥也跟着轻轻的唱。
这是一个简单的旋律，调子就是来回的重复，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要想，就可以一直唱下去。
李婉言单手握着龙头把手，扭头看了她们一眼，用另一只手轻轻撩了撩垂落下来的鬓发。
“叮叮咚，叮叮咚咚~”哼唱着，哼唱着，莫雪遥就忍不住用嘴发出声音来模拟电子琴了。
花银银眨巴着眼睛，也模拟起了她的琵琶来，发出不少连续的弹舌音。
以至于莫雪遥有一种她口水都要溅到自己背上来了的错觉。
从学校到水果店的路途不远。
一到商业街，就感受到了元宵的气氛。
面馆、便利店、水果店门口，都挂着漂亮的花灯，上面路鲁程媛家的水果店门口甚至摆了孙悟空造型的花灯，用来迎接客人。
花灯已经亮起，最后的夕阳为它们镀上一层火红的金。
“吱呀——”彩虹色的自行车在门口率先停下，莫雪遥等花银银下了车，自己才从车上跳下，飞快地支起了自行车的脚撑。
“老爸，老妈！”
“哟，回来了啊，姑娘们，你妈做晚饭去了。”父亲把嘴里叼着的花枝拿出，插于那绿色的花泥上。
“不是吃汤圆吗？”
“那不还得包吗。”
“哈？速冻汤圆不就好了。”
“那没有心意。”
“切……多麻烦啊，还包汤圆。”
走进水果店，酥糖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尾巴竖得像是根天线，围着花银银走来走去，颇为亲昵地蹭了蹭。
“好乖好乖~”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酥糖的脑袋，后者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然后干脆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大懒猫。”莫雪遥揪了揪它的胡子，后者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喵呜——”
“哟，来了个同学啊？”
“嗯，之前来玩过的，花银银。”
“我认得。”父亲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哈，在忙呢，想吃什么水果自己拿，别客气，就像来到自己家了一样！”
“谢谢，不用啦。”花银银反倒有点腼腆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摇了摇身子。
“小遥，火龙果给她切一个！”
“老爹，每次来同学你都拿火龙果啊。”
“哈哈哈，因为这个贵啊！”
“噫，很多人吃不惯的啦，太淡了，银银，要吃吗？”
“不用了。”花银银点了点头。
莫雪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严肃地咳嗽了两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过身，给她拿火龙果去了。
……
（三）
据说元宵和汤圆不是一种东西。
但每个地区的划分标准又都不一样。
真要说的话，大概比较统一的，就是个头大的是元宵，个头小的是汤圆吧。
“来了，汤圆福袋。”
“福袋？”莫雪遥好奇地朝母亲端上来的锅子看了一眼，里面装了五六个漂浮在水中的‘福袋’。
造型真的就和一个个小袋子差不多，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外面是用豆皮做的，扎袋口用的则是韧性不错的笋条。
“里面汤圆的馅都不不同的，来来，尝尝看，每一口都绝对是惊喜。”
“老妈，你哪里学来的广告词……”
“我自己想的。”母亲笑着看向了花银银，“来了同学呀？你好。”
“阿姨好。”
“你好，我们家的晚餐比较随便，你别介意哦——言言，去把你妈妈叫来一起吃，给她也做了。”
“好。”
“不会不会……不会介意的。”花银银慌忙地摆了摆手。
“都是什么馅的啊？”
“吃了就知道了，赶紧趁热吃吧，小心烫。”
“老妈你这话说得好矛盾……”
……
（四）
外面的豆皮福袋本身也很好吃。
特别是蘸了甜面酱之后。
有嚼劲又不会很硬，甚至会有一种爽快的口感。
和吃素鸡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里面就是一颗颗大个的汤圆了，一个福袋里的汤圆并不多，统共也就八枚而已——这么大个的，或许应该叫元宵。
“唔……我这个，好像没什么区别啊，就是芝麻馅的？”
“没关系，继续吃，每一个都不一样的。”
“真的假的？”
“那当然了，你妈今天可是忙了一个下午嘞，哈哈。”父亲大笑道。
“噫？我这个……肉馅的？”
“喔，银银那个是肉馅的，我看看，我也想尝尝肉馅的汤圆，婉言的是什么？”
李婉言有些犹豫，盯着已经被咬下一口的汤圆审视了好几秒，才轻轻地回答道：“应该是苹果。”
“没错，是苹果的哦！”母亲一副‘恭喜答对’的表情。
“还有水果馅的啊？”
莫雪遥迫不及待地吃掉了第一个，然后马上夹起第二个咬了一口。
“咔嚓。”这明显清脆的口感，让她有些发愣，“咦——？笋丁豆腐！？”
“哦哟，我还以为遥遥吃不出来呢。”
“噗，感觉像在吃包子，只不过是湿的而已……”莫雪遥捂着腮帮咀嚼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
“怎么说呢，很微妙，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
“等下可以再尝尝看油炸的汤圆。”
“还有油炸的？”
“那当然。”
“今天的晚餐还真是有够丰富的啊……”
母亲笑了笑，看向潘结香点了点头：“结香，你也吃呀。”
“好，呵呵，我不急，慢慢来。”
“元宵节吗，就是要家人们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的，热闹。”
“是呀，一家人健健康康，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了。”潘结香悠悠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真好。”
“哦哦哦——这是什么？好好吃！奶油？”
“是奶黄包里的那种东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哦——很好吃啊这种，果然啊，汤圆就应该是甜的嘛！”
“我倒是觉得咸的挺好吃，感觉很新鲜呐！”
“甜的好！”
“咸的咸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