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小手术
（一）
李婉言彻夜未归。
莫雪遥有些担心她，是在水果店里睡的。
好久没有睡这又硬又小的床，以至于凌晨五点的时候她就因为躺得腰酸背痛而从并不那么愉快的梦中揪醒了。
房间不够宽敬，那扇小小的换气窗似乎并不能驱散走房间里那略显污浊的空气。
酥糖就躺在她的脚边，大抵是因为今天难得有人住在水果店的缘故，它表现得有些黏人。
当然，那体重超标的肥硕身躯，压得她脚掌都有些发麻了……
“呃……唔……”她有些费劲地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窗外的天空是一种带着灰色调的深蓝。
太阳似乎已经升起，但还没有看到它的一角，只是那淡淡的光从地平线下照向了天空。
逐渐暖和的天气让她即使五点起来也不觉得冷，麻利地将昨天放在床头的校服穿上，她推开门走出了水果店的小房间。
卷闸门紧锁着，她打开收钱的柜子，找到了备用的卷闸门钥匙，有些生疏地转动锁孔后，她才有些费力地将卷闸门缓缓拉起。
没有完全拉开，她就灵活地钻了过去，站在水果店外面，又重新将它‘哗啦啦’地关上。
锁好它之后，莫雪遥就将备用钥匙塞进了自己口袋里，左右看了一眼这条长长的斜坡，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早起的环卫工人正在用那把大扫帚‘沙沙’地扫着地。
这似亮非亮的城市，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气息。
远远的，就能看见阵阵水汽蒸腾而起，那些一定是刚开门没多久的早餐店。
莫雪遥迈向医院的脚步犹豫了一下，然后转了个身，走向了下坡处的一家早餐店。
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店里忙碌着，店里的水蒸气一阵又一阵地往外涌着，热得像是在桑拿房里。
如果是冬天的时候，莫雪遥倒是挺喜欢在这样的早餐店门前多站一会儿。
“老板，有什么已经做好了的吗？”
“都有，除了煎饺煎包，其他都好了，要点什么？”
“嗯——”莫雪遥仰头看着贴在墙壁上的简陋菜单，将食指放在了自己那柔嫩的嘴唇上，“那就来两个肉包、两个豆腐包、两个豆沙包，两个烧麦和一份小笼吧，唔，再来两个茶叶蛋，还有三袋豆……豆奶吧。”
“好嘞，一共是七块九毛钱。”
“我有零钱，等下啊——”莫雪遥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的零钱包，翻出了里面找零获得的各种一角钱，有花掉它们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
（二）
莫雪遥走进了坐落于这条上坡最高处的浙江省肿瘤医院里。
虽然时间还早，但已经感觉到了护士和医生们的忙碌，时不时地就有人走过，医院的食堂里似乎也隐约传来了些许菜香。
她凭着记忆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没乘电梯，而是一个人拎着早餐上了楼梯。
台阶一级又一级地往上，莫雪遥的心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到了对应的楼层，还要走一条长长的过道。
坐在护士站的护士正打着哈欠，大概也该是快到换班的时候了，她们的眼睛里明显带着困意，即使莫雪遥从她们面前走过，双眼也依旧毫无焦距地涣散着。
拎着点心的莫雪遥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转动了门把手。
这是一间朴素的三人病房，靠窗的位置躺着一个从昨天到现在都一直插着各种管线的老人，旁边的机器正用简单的线条描绘出波动着的曲线，时不时发出‘滴嘟’的声响。
中间的病床是空着的，昨天那位病人刚离世，这张床铺也刚被收拾干净，但难免让人感觉靠近了就会沾染些许死亡的气息。
潘结香则躺在最靠门边的床位上。
安静的病房里，她正歪头睡着，而李婉言也整个人趴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松鼠。
潘结香睡得不沉，当听到推门声的时候，她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莫雪遥把早餐放在了床头，抬起头，就见她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早，结香阿姨，身体好些吗。”
“好多了。”她抿着嘴疲惫地笑着，“谢谢你送来早餐，而且还那么早。”
“没事，反正我也有点……睡不着。”莫雪遥低头看向头发有些凌乱的李婉言，“婉言就这么趴了一夜吗？”
“嗯，我让她回去睡，她偏不肯呢。”
“婉言就是这么固执的啦。”莫雪遥一副毫不奇怪的模样。
这么趴着睡，显然也没法睡得很香。
二人的说话声，也将李婉言从浅层的睡眠中吵醒了。
她抬起头，双臂好像发麻得都有些失去知觉，连抬都抬不起来，僵硬得像是一台生锈的机械。
“婉言，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她看着莫雪遥，无声地摇了摇头。
“啊，那饿了没？我买了早餐来，还热着呢，趁热吃？”
“我不饿，妈妈呢？”
“今天得做手术，不能吃东西哦。”
“嗯……”李婉言第一次用这样茫然而又无助的眼神看向莫雪遥。
“那渴了没？有豆奶。”
“嗯……我先去洗漱……”她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腿上一软，跌倒在了椅子上。
莫雪遥伸出手去，她就扶着伊的手，缓缓地再次站起身。
这个比自己高些的女孩儿此时却伛偻着身子，散乱的长发无意地挠着伊的脸颊。
“没问题吧？”
“没事……”李婉言‘哗啦’地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走起路来都有些不协调了。
……
（三）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潘结香和莫雪遥了。
“遥遥。”潘结香坐起来了一点，“可以帮我把床摇起来一些吗？”
“呃，在哪儿？”
“这边，摇上面那个就可以。”
“好……这样吗？”
“嗯，好，就这样，谢谢。”
“这种小事没必要谢谢啦。”
“你觉得……言言怎么样？”
“啊？婉言吗？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我来说就像亲姐姐一样，大概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密的人了吧。”
“你怎么看她？”
“这，有点刻板又严肃的感觉？不过现在好多了，嘿嘿，大概是我的功劳？”
“言言是一个固执的孩子，而且她其实并不太擅长交朋友，倘若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肯定会很孤独，还好有你在。”
“咳，还、还好吧……其实平时都是她在照顾我啊。”
“不，在我看来，其实是你在照顾她呢。”潘结香抬起手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撩了撩，“她明显比以前要开心许多，而且也多了除你之外的很多朋友，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和别人沟通的桥梁，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啊……没那么夸张吧。”这倒是让莫雪遥不好意思了。
“以后也拜托你好好照顾言言了呢。”
“诶？”这托付后事般的话让她格外紧张，“手术的成功率不是还挺高的吗，不、不用担心的吧？”
“单这项手术肯定没问题，但我身上还有其他不太能看好的老毛病，我的心脏不好，还有遗传的血管病。”
“没问题的，肯定没问题的。”
“呵呵……那你能答应我吗？或许这会为我增添几分活下去的动力哦。”
“好……嗯……会照顾婉言的。”
潘结香似乎放松了许多。
恰在此时，李婉言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颊湿漉漉、红彤彤的，看着好像是刚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怎么了。”
“可，没事……”
……
（四）
乳腺癌手术，属于癌症中最容易治好的那种，而且手术难度也并不算太高。
当然，前提是有钱。
毕竟在这个年代，许多药品、器械都得进口。
事实上，很多在穷人来说没法看了的病，对有钱人而言，都只是小毛病而已。
钱在这种时候就仿佛无所不能的一样了。
只要钱到位，哪怕国内没有技术好的医生，也完全可以从大洋彼岸把专业的医生给请过来开刀做手术。
是，国内的医疗条件还很落后呢，但国外可不一样。
它们起码领先了此时的国内二十年。
这就像是穿越时空，去二十年后的中国做手术一样。
钱的力量就是那么强大。
而有了莫空资金的支持，这点小手术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手术完后，最快两周就能出院，现在所祈祷的，就是手术能够成功了。
明明只是小手术……
但莫雪遥的心还是忍不住和李婉言一起悬了起来。
随着潘结香被推进手术室，灯牌也跳为了红色的「手术中」。
……
（五）
“婉言……？”
“嗯。”
“别那么担心，很快就会出来了的。”
“嗯。”李婉言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室。
“来聊会儿天分散注意力吧？”
“嗯……”
“喂，喂？”莫雪遥伸手在李婉言面前晃了晃，“别那么担心，有时候太担心了反而会出意外哦，平常心的话，就会得到很好的结果。”
李婉言有些勉强地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说说以前你和结香阿姨的故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那没有让你感觉印象比较深刻的吗？没必要很特别啦，普普通通的就可以？”
“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唔。”
莫雪遥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婉——言——你这样太让人担心了啊。”
“抱歉。”
“算啦，是不是有点困了？要不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切就都圆满结束了。”
李婉言睁着惺忪的睡眼，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个建议，然后就歪着身子，倒在了莫雪遥的双腿上。
柔软而又弹性的大腿是此时她最好的枕头。
嗅着从伊身上飘来的，混合着鲜花与水果的奶香味，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