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烟花大会（下）
（一）
夕阳渐沉。
江水像是沸腾。
仿佛投入了一枚烧红的石块。
周围已经坐满了人。
实在进不来的，就站在更靠后的位置，挤成了一团。
在这个娱乐并不多的年代，一场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足以让数百甚至上千人来一同参观。
人群里的声音格外嘈杂。
最突出的，便是小儿的啼哭，其次就是不断有人问着怎么还没开始。
有大声打电话的，也有拿着专业设备拍照录影的。
王佳乐把自己家的手持DV机带了过来，正捧着它四下乱拍着，不用看也知道，拍出来的画面肯定晃得要命。
花银银抱着她的琵琶坐着，但嘈杂的人群让琵琶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以至于她都有些沮丧了。
在这种时候，还能传出清晰声音的，恐怕就只有雪先生的唢呐了吧。
关键是，他还真带了。
“好吵呀……怎么还不开始呢？”花银银闷闷地将琵琶收回了包里，双手抱着膝盖，身子左右摇晃了起来。
“早呢，天还没黑啊。”莫雪遥看向虞姝，她今天是从市中心赶过来的，身上还背着书包，显然是刚上完课，“虞姝，你怎么上补习班还带电子合成器啊？”
“姆……昨天……”
“呀，那个嘛，是我说的啦。”王佳乐举起手晃了晃，昨天是她打电话通知虞姝的，“难得的烟花大会嘛，她的电子合成器又不重，想着背来说不定会有用呢，呐，我的贝斯也带了呢！”
“可恶，你们欺负我是打鼓的！”墨竹莜不满地嚷了起来。
莫雪遥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看我不是也没带吗。”
“是哦，小遥的电子琴也很麻烦呢。”
“虞姝——合成器借我玩一下？”
“诶？嗯……”虞姝愣了愣，乖乖地将肩带取下，把电子合成器递了过去。
莫雪遥从琴包里翻出了她的耳机，插.进那在这个时代还十分先进的3.5毫米耳机孔中。
不这样的话，连琴声恐怕都听不太清。
电子乐器的一大好处就在于可以独享音乐。
她调了调按钮，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是琵琶吧？”
“嗯！小雪帮忙弄的……”
“是我用琵琶录的原声哟。”花银银拍了拍胸脯，得意地笑道。
“用键盘弹琵琶，还挺怪的……”莫雪遥小声咕哝着，“但还挺有趣的嘛，感觉我一下子就会弹琵琶了哦？”
“切，有很多音是录不进去的啦，只能按部就班地弹那么几个音，比模拟吉他还不行呢。”
“有没有唢呐啊？”
“有的。”回答她的是雪先生，“摁这个键，然后再摁这个，就能切到唢呐模式了。”
“哦~！不行啊，和小雪吹的声音不太像？”
“很正常啦，肯定和真正的唢呐没法比的嘛。”花银银将脸颊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上衣的纽扣都被撑得崩开了一颗，“电子琴也就模拟钢琴、管风琴之类的声音比较好了，毕竟都是摁一个键是一个音的，模拟弦乐器和吹奏乐器时都很勉强的啦。”
“什么时候有电琵琶啊，这样银银你就可以把琵琶接在音响上输出了。”
“我倒是想有嘛！但是根本没见过哪家乐器行有卖呢。”花银银叹了口气，握紧拳头挥了挥，“如果出了，我一定要第一个买！”
“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吧……”墨竹莜托着腮帮，“那我还电架子鼓呢，可以插耳机自己听。”
“噫，那种东西比电琵琶更不现实啦！”花银银撇了撇嘴，“明明电吉他都有，凭什么不能有电琵琶啦。”
“电子鼓？”雪先生眼睛一亮，“下次可以试试。”
大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了。
但这话是从雪先生嘴里说出来的，总觉得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真会成功。
……
（二）
火红的夕阳烧起了江水，暮色一点点地将它往下压去，直到那最后的一点火光都消失在天边。
浪潮的水汽似乎变得浓郁了起来，一轮皎月刚悄悄地从天边升起，就被薄纱似的云层笼罩了。
声音嘈杂的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大家都忍不住抬头望向了天空。
天黑就是烟花大会将要开始的信号。
而此时，悠扬的音乐也跟着响了起来。
根据不同的烟花类型，会播放不同的音乐。
不过大概是播放设备布置得不够多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朦胧模糊，就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一样。
“怎么还……”莫雪遥的话没说完，第一束烟花就咻地一声冲向了高空。
它在天空中猛然炸开，如同把满天星辰点缀到了漆黑的夜空一样。
而后，那星星点点的烟花就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但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紧接着，江面上到处都有烟花冲天而起，迎面而来的江风带着热浪和硝烟的味道，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夏日的到来。
一时间，莫雪遥她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只因天上绽放的一朵朵烟花实在太美，太过绚烂。
悠扬的音乐也开始变得激昂起来，烟花的发射频率变得更快，虽然覆盖的面积不再像之前那样大，但却足够的多，而且色彩足够的缤纷鲜艳。
“嘭——！啪——！”
在烟花绽放的瞬间，似乎就连时间都会跟着慢下来。
“好漂亮呀……”墨竹莜轻轻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抓住了姐姐的手。
“哇——真的好久没看烟花大会了，上次看，好像还是初中呢。”
“也是快毕业的那一年？”
“嗯。”
“好快啊，时间。”
“我们的高中三年，就像烟花一样呢……”
“绚烂而美好？”
“大概。”
……
（三）
再精彩再漫长的烟花大会，都有结束的时候。
哪怕在燃放的过程中还会觉得它会一直这样下去，不会结束。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在最后烟花最为密集的时刻，雪先生拿起他的唢呐跟着吹奏了一曲。
听起来格外的喜庆。
花银银当然不甘心让他一个人抢了风头，可惜琵琶的声音确实打不过唢呐。
莫雪遥则用虞姝的电子合成器凑了个热闹，至于王佳乐……她抱着自己那贝斯拨弄，连自己都听不到贝斯的声音。
大家闹啊，笑啊，大喊着，又挤在数码相机前合影留念，但这场烟花大会，终究还是要结束了。
滚滚的热浪已经散去，吹来的江风带着几许凉意。
围观的人们也纷纷离开，留下一地的垃圾。
几个环卫工人争抢着地上到处可见的空瓶，那些没有价值的塑料袋则无人问津。
“到时候，我们的出道演唱会上，也弄点这样的烟花吧？”花银银背起自己的琵琶，笑着问道。
“好啊。”
“好呀好呀！”
“诶，出道？”
“嗯！组合出道嘛！超酷的呀！”花银银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子，“小姝儿也要加油哟！”
“我、我会努力的……”
“喉，别被银银忽悠了，等到那时候，我们还熟不熟悉都不知道呢！”莫雪遥大笑道。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才感觉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果不其然，其他人忽然就沉默了起来。
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不见。
“可恶的小遥遥——”花银银用手臂卡住她的脖子，“就算再过十年，我们也一定超——超级熟悉的啦！”
“银银说得对。”这次，王佳乐站在花银银这边。
“嗯！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了，也要常保持联系啊。”
“什么嘛，莜莜，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杏大的啦！”
“哦，对哦，那你们在这伤感什么？”
“问小遥咯。”
“咳咳咳、咳咳咳松手松手，要窒息啦！”莫雪遥夸张地叫着，用力拍着花银银的手臂。
“等、等一下，那、那个……你们，还有我以后也能去，但小、小雪总不可能去吧？”虞姝忽然问道。
“诶，对哦……”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了雪先生。
而后者却是一脸严肃，他清了清嗓子：“看来有一件秘密我必须得坦白了。”
“哈？”
“噗？”
“其实我是个女孩子啊。”雪先生一本正经，大家也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第一个绷不住先笑出声来，“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完全不。”
“猜到了好不。”
花银银一脸真诚地将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小雪，答应我，这个月去泰国做个手术再回来好吗？”
“好！”雪先生也很配合。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出发吧！”
“好，我出发了！“雪先生做了个背上行囊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
“你俩别演电视剧了好不？”莫雪遥无奈地叹了口气，踢了一脚自行车的脚撑，翻身坐了上去，“要回家了啊，不然就太晚了。”
“小遥遥~”花银银张开双臂，“带我一程嘛！”
“好好，上来吧你。”
“莜莜和笑笑也是骑自行车来的？”
“嗯。”
“那我打车回去，有谁要一起的吗？”
“我。”雪先生举起了手。
旁边的虞姝也赶忙点了点头。
“诶，那个是不是乐听风啊？”
“哪里呀？小遥遥看花眼了吧？”
“不会啊，我看到正脸的，好像就是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呃——那天的那个主持人，不会吧，这家伙已经把她泡上了？”
“一起看烟花大会？像是约会哦。”
“乐听风——！”莫雪遥冲那个熟悉的背影高喊，但她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了人潮当中，就像是丢入大海的小石子一样，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