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雪&茶
（一）
2004年，冬。
大地一片苍茫。
雪花凌乱的纷飞。
连绵不绝的大岭深处。
此处人迹罕至，远离尘世喧嚣。
而深冬，更是如同死地般毫无生气。
雪松依然傲立，风吹过，雪花簌簌的落。
废弃几十年的猎人木屋，被修葺了一番，又重新有了人居住的痕迹。
屋外，雪先生穿着大褂，坐在火堆前，两条串在木棍上的烤鱼正被他拨弄着缓缓转动。
天寒地冻。
他呼出的气都变成了一团团浓郁的白雾。
茶离捧着一个不锈钢的茶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
她穿着厚厚的棉袄，还戴着防寒的手套，眉毛上沾了些雪花，但双眸却明亮而清澈。
二人相互之间并不说话，因为许多想说的东西只需一个眼神就足矣。
清茶带着几许苦涩，烤鱼上没放什么调味料，只抹了一点粗盐。
雪先生拿起烤好的一串，递给了她。
“如何？”
“好吃。”
“有汤就更好了。”
“明天我来做吧，蘑菇汤怎么样。”
“好。”
二人这时候才抬起头，四目相对，不由地都轻笑出声。
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像是要将这世界都覆盖上冰雪，把这世间其他的颜色都变为纯白。
深山里的二人享受着此时的宁静，却并未相互依偎。
只是偶尔眼神又撞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
……
（二）
事实证明，有时候大学的专业真的和未来的工作没有太大关系。
茶离在毕业后，考取了材料工程的硕士，成为了大型装修公司的顾问，而雪先生在同期，却已经考出了博士学位。
但他最后选择的……却是成为一名桥梁工程师。
二人并没有选择在固定的单位工作，而是一起开了家工作室，就坐落于钱塘江畔。
雪先生面前摆着时下最新型的个人电脑，他的鼠标像是蝴蝶般的在屏幕里飞动着，不断调整着各项参数。
“跨江大桥的设计怎么样了？”茶离将一杯松针茶放在他的手边，笑着问道。
虽然是在家里，但她却还是穿了一身白色的研究袍，度数不高的眼镜更增添了几分知性的气质。
“才刚完成一小个阶段。”雪先生顺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抬起头，淡淡地笑道，“今天是不是要出门？”
“嗯，一家公司大楼的装修设计，我得去现场实地考察一下。”
“开车去？”
“对呀。”茶离转着手里的车钥匙，“我出门了，你中午的时候别忘了喂火花塞狗粮，上次我出去一天你都不喂它，晚上我没回来的话你记得带出去走走。”
“好的。”雪先生继续笑着，但目光却没从屏幕上挪回来。
“我走啦。”
“好的。”
“记得喂狗粮！”
“好的。”
……
（三）
“虽说茶小姐没有比较丰富的经验，但毕竟是硕士，想来肯定是没问题的吧？”负责人满脸堆笑的问道。
茶离并没有谦虚，而是十分肯定的缓慢点了点头：“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来负责设计图纸的全部内容，不过这幢楼盖得比较普通，所以想要达到你们所说的别致与科技感”
“做不到？”负责人直起了腰，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前方。
“做得到，但无法做到最完美，而且，施工时需要你们来配合，一切先等设计图纸出来再说吧。”茶离扬了扬长发，轻轻捏了捏手指，“我有事，先走一步了，后续与您的交接人员联系。”
“好的好的……”
“茶小姐慢走。”
待茶离走远了，那老板模样的男人才颇为欣赏的摸了摸下巴：“茶小姐真是合我胃口，可惜……”
“听说她虽然结婚了，但却没生孩子呢。”
“或许有生理缺陷？”
“说不定是男方有问题？”
事实证明，即使是在男人之间，也会流传奇怪的八卦。
……
（四）
开着这辆红色的别克轿车，茶离顺路去了一趟母亲在城里的家。
拿着钥匙推开房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只是瞅了她一眼，就又沉浸在那肥皂剧里了。
因为经常回来，所以母亲对于她的突然到访也丝毫没感到稀奇。
“要拿什么东西去吗？晚饭吃了没？”就连问题也很平常。
“买了点面包给你带来的。”茶离把母亲喜欢吃的那款老式面包放在了茶几上，“爸呢？”
“他上班呢。”
“哦，那我回去啦？”
“干嘛，这里不是你家呀？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的。”母亲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好呢，那我多陪陪妈咯？”茶离轻笑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母亲将脑袋和她的靠在一块儿：“离离呀，你和小雪，这证也拿了，婚礼也办过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呢？我都准备抱孙子了呢，你爸也快退休了，你看呀
“别着急呀，妈。”茶离笑着安抚母亲的情绪，“现在还在备孕呢。”
“你这一天到晚备孕备孕的，到底是个什么呀，我们以前都是要了就生……”
“现在还在第一阶段。”茶离很耐心地给母亲讲解，“首先要养一只宠物，来适应带孩子的节奏，并且培养对待幼小生物的耐心。”
“哦，就你养的那只毛茸茸的大狗啊？”
“那是边牧。”
“行，边牧，养小孩还要养狗的，我真是没听说过，又不是农村，家里有狗，那上蹄下跳的，对孩子多危险啊，我还想着孩子生了，你就把那狗放到乡下你外公那养呢。”母亲见茶离只是笑，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呀，现在是高材生，社会精英，比我们那时候先进多咯。”
“然后呢，学习各项育儿的课程，从出生到五岁，要怎么健康的照顾孩子，怎么健康的饮食，如何培养习惯……”
“这个是要的。”母亲对此比较赞同。
“最后就是心理辅导，做完心理辅导，并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可以开始……”
“哦，这就是备孕，要那么久吗？”
“当然要的。”
“年轻人就是讲究……那你不会还拖到三十岁去吧，现在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六了……”
“就今年或者明年吧，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行，不然出去老问你女儿怎么没小孩，人家还老觉得我女儿有病呢。”
“知道啦，妈，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一天见不到你家小雪，你就难受哈，多陪陪老娘也不愿意。”
茶离抿着嘴，只是笑，挥挥手道别，推门走出了家。
……
（五）
茶离刚停了车下来，就看见雪先生在遛狗。
小区的草坪里，黑白相间的大狗像一阵风似的奔跑。
雪先生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时不时响起：“去吧，火花塞！火花塞，回来！火花塞，这边！花火塞……”
“小雪，看来今天是喂了？”
“喂了出来的。”雪先生半蹲在地上，身上挂了个喂狗喝水的杯子，那大杯盖就是为了方便把水倒在上面而设计的。
茶离就蹲在他身旁，跟着拍了拍手：“火花塞~过来。”
“汪汪！”边牧咬着盘子就冲了过来，在茶离身边嗅着，蹭着，不断地撒娇。
“天色不早了。”雪先生抬起头，那火红的夕阳把云彩都烧着了，但它却不断落下，几乎快要消失。
“嗯，今天去我妈那拐了一趟。”
“妈怎么说？”
“她又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呵呵……她很着急了。”
“你家里倒是不着急哦？”
“有我爸在。”雪先生的意思是，他父亲很开明，同时也会说通他的母亲。
“差不多了，我想，过两个月吧，我们就试试。”
“好。”
茶离站起身，像是揉小狗似的，使劲揉了揉雪先生的脑袋：“小雪呀，你最近是不是缺乏锻炼了？上学那会儿你可比现在瘦哦？”
“嗯……是该锻炼锻炼了。”雪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粗了一圈的大腿，轻轻点了点头。
丰神如玉的少年，也会有人到中年发福的那一天呢。
虽说他距离那个年龄其实还早。
……
（六）
红酒，蜡烛，精致的餐点。
熄了的灯营造出昏沉的暗，让不算宽敞的房间仿佛有了无限延伸的空间。
二人四目相对，都抿起嘴笑。
毛茸茸的大狗在二人的脚底趴着，格外安静，仿佛有预感到什么一样。
“请用餐吧，我美丽的女士。”雪先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但声音却像播音腔一样标准，“忠诚的爱情充溢在我的心里，我无法估计自己享有的财富。”
“我承认天底下再没有比爱情的惩罚更痛苦的，也没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事了。”茶离也轻笑着，她更调皮地多眨了两下眼睛。
晚餐在优雅的句子中被享用，直到烛光被一阵识趣的微风轻轻吹灭。
雪先生横抱起了穿着一身红色薄纱长裙的茶离，转着圈，像是在跳舞，二人自然地转进了房间里，转到了床上，落在了那张爱情编织的巨网里。
毛茸茸的边牧犬就趴在门边，用两只爪子捂着自己的双眼，但却还是时不时抬起脑袋偷偷看上一眼。
甜蜜的醉意在空气中弥漫，以至于就连它的双眼都有些迷离，昏沉地睡去了。
黑夜的薄纱朦胧了二人的身影，窗外繁华的人间星火，是人类为它们献上的点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