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喝奶茶
心理辅导教室。
坐落于雨空高中的最角落里。
很少会有人走过这里，更别说走进辅导教室中了。
心理老师叫太阴，是一个看起来像个初一初二学生的小女孩儿。
准确的说只是长得像，至于真实年龄，莫雪遥并不知道。
虽然相对偏僻，但这里却并不脏乱，只有一层的平房外摆着一些精心伺弄的花草，春天到来，它们也展现了蓬勃的生机。
周五的课程实在清闲，因为没有主课，所以主课老师们连作业都没有布置，当然这不是说没有双休日的回家作业了，只是没法提前做好了而已。
于是莫雪遥就一个人懒洋洋地在学校里闲逛，不知不觉间就逛到了这里。
其实如果她愿意的话，会有不少人陪她一起四处逛逛，但今天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大概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心才是最平静的吧。
大概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到四周平日里不易察觉的美。
太阴的心理辅导室外有种着一盆含羞草，虽然在各种科普书上都见过它，但现实中却很少真的遇到。
这让莫雪遥有些好奇地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含羞草的叶子，但后者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咦？这不是含羞草吗？”她疑惑地嘟嚷着，足足过去了几秒钟，这含羞草的叶子才缓缓合拢，“反射弧也太长了吧？不对，植物没有反射弧……”
她又摆弄了一会儿含羞草，蹲得有些累了，才站起身来，本打算转身离去，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心理辅导室的门口，轻轻叩响了房门。
嗯……大概只是想要喝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吧？
莫雪遥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不过，门后好像没有反应，就连脚步声都没有。
大概……里面没人？
莫雪遥犹豫了一下，正转身打算离去，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起。
大概只有一米四几的太阴捧着一个黑色的陶瓷杯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莫雪遥，杯子里的是还冒着热气的黄褐色奶茶，光是看着就觉得香甜。
太阴捏着勺子‘咣当咣当’地在奶茶里搅动着，又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之前的紧张却在真的见面后瞬间消失了，莫雪遥将房门关上，礼貌地喊了一声‘太阴老师’。
太阴点了点头，示意莫雪遥坐在窗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心理辅导室虽说是坐落于角落，但距离围墙还有一段距离，这块地方似乎常年没有人踏足，植物随意地生长着，却莫名有一种蛮荒的美感。
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太阴送的杯子，现在就放在教室里每天喝水用呢，这次来喝奶茶的话，应该带来的。
太阴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在确定莫雪遥没有带杯子来后，就拿出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然后打开了一旁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热水瓶。
从热水瓶中倒出来的却是温热的奶茶，醇厚的香味让莫雪遥顾不得烫，端起来就抿了一口。
“咦，这次是咸的？”莫雪遥有些惊奇，她还从来没喝过咸的奶茶呢。
“嗯。”太阴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大白兔奶糖，放在了桌上，“吃奶糖，味道，更香。”
“唔，谢谢。”
接着，就是长长的一段沉默。
太阴什么也没做，只是端着奶茶小口抿着，看着外面发呆。
难道她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就不会觉得无聊吗？
还是说，越是内心世界丰富的人，越是能忍受对于常人而言十分无聊的事情？
她想着，剥开了一块奶糖放进嘴里，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有很多事想说。
倒不是为了寻求一个解决的办法，可能只是寻找一个宣泄的口子而已吧。
努力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生活，对于她而言，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天两天还好，可长期的压力积累起来，还是会产生精神上的疲惫。
“太阴老师，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莫雪遥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有一个女孩子突然有一天变成了男孩子，她会选择怎么去度过自己剩下的人生呢？”
为了不被怀疑，她还故意颠倒了顺序。
太阴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如瀑般的黑发轻轻晃动，并未回答。
“是因为自己的人生突然发生了剧变而选择自杀呢，还是自暴自弃随便过，又或者接受这个身份继续努力适应，努力生活下去？”
太阴竖起了三根手指。
莫雪遥愣了一下，才明白是第三个答案的意思。
“果然，正常人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放弃生活的吗，也是。”她笑了笑，“最起码比那些什么重症或者绝症要好得多了，就连坐轮椅的人都会找到生活的希望，更何况只是这样的情况而已。”
太阴点了点头。
“可是想要适应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原本是男……女孩子，后来变成了男孩子，肯定会被人察觉到端倪的吧，比如觉得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娘炮之类的，在这小心翼翼之中，生活也会变得很压抑吧。”
太阴没回答，也没动作，似乎同样没有解决的方法。
当然，其实莫雪遥也很清楚，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宣泄一下心中的情绪而已。
“仔细想想，这样的生活还挺累的，要假装一个相反的身份去生活，还要让别人不发现自己的秘密，不过，只要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能适应了吧……时间呢……总能改变很多很多。”莫雪遥叹了口气，“可是等适应了之后，那个女孩子还是原来的她吗？是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了呢？”
她最近感到烦闷的就是这件事。
当作为男孩子的一切逐渐被淡忘，就连象征着她曾经是男孩子的习惯都被慢慢改变，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
十六年的男孩儿生活，就像是不存在的幻梦一般？
那她那十六年，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就像是自己用刀亲手杀死自己一样难受。
太阴安静地听着，没有给出任何的选择和答案，但她那沉静的目光，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莫雪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便尴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太阴老师每天都在这儿发呆吗？不觉得无聊吗？好像很少看到你出来呢？”
“嗯……”太阴沉吟着，推开一旁隐蔽的门，指了指那个莫雪遥曾进去‘治疗’过的童话般的房间，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些针线和布料。
“咦，这些原来都是太阴老师自己做的？”
“嗯。”太阴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好厉害。”
“喜欢吗。”太阴面无表情地问道。
“呃……还好吧。”莫雪遥干笑着挠了挠头，她对于毛绒玩具的兴趣并不大，除非是某个她喜欢的动漫角色。
“嗯。”太阴想了想，脱下鞋子，赤着小脚踩在房间的毛毯上，走到了一个小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布偶钥匙扣来，递给了莫雪遥。
“唔，这是什么？”莫雪遥看着这枚钥匙扣，虽然是Q版的，而且是简化的动画风格，但却感觉隐约间和太阴好像有些相似。
肯定不是长得像，大概是表情吧？
这是一只面无表情的狐妖布偶，虽然只有拇指那么大，但细节却一点也不差。
她有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还有一对橙红相间的狐狸耳朵，让那冰冷且没有表情的小脸，好像也多了几分可爱来。
“送给我？”莫雪遥疑惑地问道。
但意料之外的是，太阴摇了摇头，将布偶收了回来：“只是，给你看。”
“呃……给我看？有什么哲理吗？”莫雪遥下意识地问道。
“……分享，喜悦。”太阴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但莫雪遥却莫名听出了一股无奈的感觉来。
她顿时明白自己是过度解读了。
此时的太阴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只是想分享自己的成果而已嘛。
——虽说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小孩儿。
“不过还是谢谢你，感觉轻松多了。”莫雪遥笑道。
这心理辅导室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恐怕没有哪个地方的心理辅导是这样的吧？
虽然看起来根本没进行任何的心理辅导，却真的有疏解的效果。
“快到室内午休时间了，我先走啦，下次再来。”
“嗯。”太阴点了点头，将莫雪遥喝完的奶茶又满上，然后递给了她。
“咳嗯。”其实刚才她还有点期望后者再来一次像上次那样的拥抱治疗的呢。
被可爱的小女孩儿抱住的感觉，实在是太治愈人心了。
遗憾的是，太阴并没有这么做。
似乎是读懂了莫雪遥眼神中的些许失落，太阴面无表情地踮起脚尖，费劲地伸直手臂，略显勉强的用手掌的前端部分轻轻摸了摸莫雪遥的脑袋。
被比自己矮的人摸头了。
莫雪遥呆了几秒。
但……感觉还不错？
“咳咳，太阴老师，我走了啊！”她害羞地想要逃离这里，而后者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次没有马上关上房门，因为莫雪遥在走远了之后回过头，发现太阴还在默默地注视着她，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