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听蝉
寺庙中香火旺盛，信徒们络绎不绝。
有的穿着一身名牌，走进寺庙就往捐款处走，有的穿着打有补丁的旧衣服，拿着一捧香在佛前虔诚地叩拜。
虽说莫雪遥不信仰任何一个宗教，但对他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不会因为别人信仰而嘲笑别人。
因为有时候她看不上的所谓信仰，可能真的是许多人努力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咳咳、咳咳。”莫雪遥驱着面前的浓烟，躲到了一边，这里有一个蜡烛台，烛油缓缓流淌而下，让整个台子都覆上了一层红色的凝固物体。
“雪遥，要拜一拜吗？”左紫雅微微侧过头，将左边的刘海撩到右边去，将一把线香递给了她。
“嗯……来都来了，那就拜一下吧。”她想到了母亲说过的话，也不好拂了人的面子，接过线香，面对着那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略显敷衍地拜了几下，便将它插在了香案上。
一旁的李婉言也是如此，一向做事认真的她，此时甚至比莫雪遥还敷衍一些。
倒是那个一脸阴沉，就好像阳光永远都照不到她身上的少女看起来更虔诚一些。
她跪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三支线香，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皮子轻轻嗡动着，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而当她将线香插进香案之后，就跪伏在地上，几乎要将额头贴在地上了。
如是反复三次后，才慢慢地站起来。
天听蝉那没有焦距的双眼，此时多了几分渴望和期盼。
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远处漂浮着的圆木一般。
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实现什么愿望，但向所谓的神佛许愿，终究只能是一场空而已。
莫雪遥有些怜悯地看着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将死之人抓住虚无缥缈的希望’这样的错觉。
难道是和李婉言待在一起久了，也有了她那种看破人心的能力？
不对不对，不是什么看破人心，只是因为天听蝉根本就没有隐藏吧。
或者说，她所谓的隐藏，即使是莫雪遥也能轻易地看破。
上天竺的殿宇并不止一座。
入口处其实是四大天王，再往上还有弥勒佛和各路罗汉，以及几尊观音像。
最上面，则是三尊大佛，一旁的墙壁上都是一个个透明格子，像是被分隔了上百份的橱窗。
每一个橱窗里都放着一尊小佛，下面写着捐赠者的名字。
据说只有捐赠十万元以上的人，才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因此大部分的小佛都是没有名字的，这意味着还没有被人‘认领’。
但写有名字的也不算少了，莫雪遥数了数，足有四十多个呢！
哪怕以最低十万为标准，也相当于是这么多人捐赠了四百多万。
难怪大部分的佛寺都比道观恢宏漂亮得多。
莫雪遥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去过老家附近的一座道观。
那地方破的就像是一处普通大院，一共就只有三位道长和几个小道童住在那里，平时基本就是砍柴、挑水、种田，除了道观本身之外，似乎哪里都和道教沾不上关系。
哪像这里，有大量僧人们聚集在一起，敲着木鱼念经，将这佛教的味道烘托得很足。
莫雪遥带着几分恶意地想着，当然，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上天竺并不大，很快就兜转了一圈，将每一尊塑像都拜了一遍。
“对了，要求签吗？虽然年已经过完快一个月了，不过还是可以看看今年的运势怎么样。”左紫雅似乎总喜欢用手梳理自己的头发，仿佛稍微动一下，头发就会全部变得乱糟糟了似的。
莫雪遥不太能理解，反正她只会在刘海挡住自己视线了的时候才去撩拨一下头发。
“都行。”莫雪遥无所谓，反正要是出了个上上签，那就勉为其难地信一下，如果出了个最差的签，那就不信，对于她这个根本不是任何宗教信徒的家伙而言，这就像是添个彩头一样的小游戏而已。
求签的事儿李婉言没参加，她跑去看僧人们念经了，好像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即使没有头发也很帅的僧人……
没想到李婉言竟然也有犯花痴的时候吗？
求签的时候要虔诚，不过莫雪遥显然是做不到了，只是更用力的晃动了一下签筒，一直到掉落下来一枚为止。
“中吉。”莫雪遥拿着签瞅了瞅，“中规中矩吧？”
“嗯，只要是‘吉’的，那都是好的。”左紫雅也抽了一枚，是一个上吉。
只有天听蝉的运气最差，竟然抽到了一枚大凶。
她的脸色不大好看，紧咬着嘴唇，将签子重新塞了回去。
“没事没事，其实大凶才是最好的，抽到大凶其实才是大吉哦。”左紫雅安慰道，“这叫物极必反。”
天听蝉无言地走到了一旁，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莫雪遥还是忍不住对她生出些许的怜悯来。
“呃……她，好像状况不太好。”莫雪遥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左紫雅说道。
“嗯……”左紫雅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衬该告诉她些什么，“因为生活上的一些事吧。”
“如果是没钱的话，应该可以找你借吧？”
“大概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嗯，其实，我和她也不是特别熟悉，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邀请她一起出来散散心吧。”
“明白了。”莫雪遥这才知道，原来此行出来的主角，其实是一直沉默不言的天听蝉。
求签之后，一行人下去喊上听了僧人们念了一会儿经的李婉言，去食堂里吃斋饭。
斋饭自然是全素的。
不过可能是为了照顾到大部分普通人，所以还是有一点油的。
菜虽然有好几盆，但却只有一种。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菜，因为感觉就是放了点水和油煮出来的食物吧。
有大白菜、烤麸、花生米、豆腐、木耳、香菇以及小青菜这几种素菜组合而成的。
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却是意外的不错。
虽然在家的时候母亲也经常会煮这样的大杂烩，但却没有这么好吃。
主要是加了烤麸的缘故吧。
胃口不算大的莫雪遥，都连吃了三碗。
“斋饭还不错吧？”左紫雅笑问道。
“嗯，还是挺好吃的。”莫雪遥摸了摸肚子，感觉都快走不动路了，“不过每天吃肯定会吃腻的吧。”
“或许。”
“最起码一个星期要吃一顿肉嘛。”莫雪遥撞了撞李婉言的胳膊，“对吧，婉言，你今天怎么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啊？”
“嗯，不知道说什么。”李婉言淡淡地回答道，但眼圈却不知为何有些红红的。
莫雪遥有心想问怎么了，但却又怕这里人多她不愿意说，所以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来上天竺花不了多少时间，反倒是在路上花的时间比较多。
吃完午餐又过了半个小时后，左紫雅便让她的司机开车将莫雪遥等人送了回去。
一整天下来，她和那个叫做天听蝉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对话过。
即使是刚开始她打招呼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住的地方距离莫雪遥家倒也不算太远——对于开车而言。
“呼，天听蝉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呢。”回到家里之后，莫雪遥摸着下巴嘀咕道。
“怎么了。”
“刚才车上的时候，她一直坐在我旁边，我看到她手上有好多伤口，而且有一些都还在流血。”
“难道是家暴。”李婉言眉头竖了起来，她对这种事最为敏感。
“不是吧应该，我亲眼看到她自己把手指咬破的。”
“把自己手指咬破……”李婉言的语气弱了下来，似乎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算了算了，反正是不太熟的人。”莫雪遥撞了撞李婉言的胳膊，故作轻松地说道，“喂，婉言，之前怎么回事啊，吃饭的时候，看你好像有些伤心？”
“没……”
“别说没什么好不好。”莫雪遥飞快地打断了她，“每次都这么说，好歹我们也这么熟了，你如果把我当兄……真朋友，就应该把心里的事情告诉我才对啊，有些事，说出来反倒舒服些，而且你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
“以前呢，是因为不太熟，所以我不好意思多问，但现在不一样，好歹可以帮你分担一下痛苦和忧愁吧？”莫雪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身子随着床铺弹了几下，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有些心虚，因为她自己的秘密也并未告诉过李婉言呢。
想到这里的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自私了，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呃，不想说就算了，其实大家也都有不想说的秘密吧……”
“不是什么秘密。”李婉言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以前的时候，我和我妈在家，为了能每个星期都能吃上点肉，她就从菜场里买那种便宜的肉回来，因为肥肉比较多，所以就细细切成臊子，再放盐腌制，偶尔会拿出一点来撒进菜里或者面汤里，但即使这么做，肉也不够成，一个星期只能吃到一两餐带肉末的食物。”
“唔。”莫雪遥挠了挠头，“我家之前虽然也吃不起肉，但最起码一个星期都能吃到两三餐整块的，如果是梅干菜扣肉的话，甚至可以算是每天都有肉吃吧。”
“嗯，只是想到我妈都这样了，那个男人还不知悔改……”李婉言捏了捏眼角，“有些想我妈了吧。”
“唔，我想，她肯定会回来的，现在可能是……有些事要处理吧。”
“或许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