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是梦
道路在头顶，而天空则在脚下。
树木根植于漆黑的天空中，无数的高楼大厦仿佛钟乳石般倒挂而下。
莫雪遥茫然地站在空中，抬头看着那倒挂着的楼房，低头看向那漆黑的夜空。
忽然，她看到有一轮月亮在夜空中闪烁，便兴奋地向它跑去。
凑近了才发现，这是一轮人造的月亮，它确实足够庞大，但却远远无法和真正的月球相比。
在这颗人造月球的旁边，有许多双眼麻木的人来来往往。
月球的后盖就像是电池的后盖一样，被猛然推开，旁边排着一长串的队伍。
那些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像是捏成人样的泥塑。
后盖被推开后，一个人踉踉跄跄，一脸麻木地跌了出来，然后被一个如同垃圾桶一样的机器人中伸出的机械手臂拽住，也不知道要拖往何方。
而漆黑的夜空中流淌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却无人关心。
莫雪遥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在那倒置的路灯昏暗的灯光下，还有更多暗红色的血迹。
似乎证明了曾经有无数人被从此处拖过。
深黑色的夜，被踩在脚下，四处都是暗红色的血。
又一个人爬进了那人造月球之中，而后自己关上了后盖。
里面传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让莫雪遥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但其他人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一般。
忽然，有垃圾桶形状的机器人望向她，她不知为何感到慌乱，扭头就跑。
于是，有越来越多的机器人朝着她追去。
她所到的地方，都会被围堵。
被逼无奈地她，向上一跃，就像是下坠一样落入了一幢倒挂着的楼中。
这里是大楼的一层，每一个人都在电脑前，面带着微笑。
他们确实没有像之前大街上看到的人那样麻木，但这样一张张不一样的脸上，却有着一张张相同的微笑，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莫雪遥看到他们敲动着键盘，在电脑屏幕里输入着一模一样的句子。
每一个人的动作都仿佛同步。
她看不清屏幕里的字，只是本能的觉得那些话充满了一种侮辱和挑衅的味道。
当莫雪遥靠近的时候，那些人整齐划一地看向她，用那统一的微笑表示‘欢迎’。
窗外，高悬于头顶的地面窜出几道闪电，映出几个巨大的人影。
他们比山岳还高大，有着各不相同的脸，但却都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那是一个又一个巨人的投影，因为他们没有实体，他们能够穿过房屋，穿过地面，穿过夜空。
外面的机器似乎没有再追逐，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走。
每一层似乎都一模一样。
终于，她来到了顶层，看到了和顶层接壤的地面。
她奋力向上跃去，只感觉那里有一种力量吸引着自己，让她能够牢牢地站在地上。
这下，头顶又变回了天空，脚下又变成了地面。
但是在头顶上，仍旧有许多人和物倒悬着。
汽车倒挂着缓缓开过，行人倒挂着缓缓走过。
他们的动作总是保持着一致和同步，仿佛除了模样外并没有其他的区别。
地面上的垃圾桶们又开始追逐莫雪遥，从它们的盖子里喷出一堆腐烂腥臭的垃圾来进行攻击。
她慌乱地逃进一处小巷，却被一个垃圾桶拦住了去路。
没有地方可以再逃，她只能选择攻击。
——她掀翻了垃圾桶。
恶臭的垃圾纷纷从里面洒落。
而后，一具干瘪的尸体从里面滚了出来。
在他的身上连接着许多电线，而现在，都被扯断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破坏，四肢怪异的扭曲。
心脏已经落在外面，不再跳动。
但却没有一丝一缕的血流出。
似乎连最后的一滴血都已被榨干。
莫雪遥跨过垃圾桶，继续向前逃，她逃进了一个蓝色的大楼里，这间大楼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
里面有电弧闪烁。
她猛然冲了进去，就看见里面有一个又一个的小玻璃球。
每一个玻璃球中躺着一个人，他们的身上都被连接着许多管线。
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被切断了四肢。
莫雪遥感觉心脏跳动得厉害，极度的恐惧让她几乎将要窒息。
她慌乱地想要往上跑，重新站到夜空上去。
她一失足，滚到台阶上，虽然是向上的台阶，但她却如同往下滚一般不受控制地滚了上去，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当她在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车间的最上方。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车间，庞大的车间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模型玩具。
外面有人排队进入这里，然后一个个安分地躺在最开始的传送带上。
每一个人都麻木地看着机器将自己的四肢切断，然后放进蓝色的玻璃球中，接上管线，随后，那些玻璃球就会闪烁起蓝色的电弧来。
而那些血液，那些四肢，以及不必要的器官，都被重新处理，然后制作成玩具、标本、罐头、饮料……
这是一个吃人的工厂。
莫雪遥捂住了疼得厉害的心脏，慌乱地寻找出路。
她看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撞碎玻璃冲了进来，而后用两条蜘蛛腿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背脊上。
要去那里！？
莫雪遥慌乱地想要大声问，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里面没有舌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也没有喉咙……
她无法大叫。
无法发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蜘蛛飞快地驮着自己冲出这里。
然后看着它在夜空上飞驰。
无数麻木的人被撞倒在地，被踩成一滩肉泥，无数的垃圾桶被掀翻在地，从里面滚落出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莫雪遥看到大地上有巨人陨落，当他们陨落的时候，身体就从虚幻变成了实体，他们重重地倒在地面上，砸倒了一排又一排的房屋，而后又重重地坠落在夜空上，变成一团腐朽的烂肉。
只剩下面部还算清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表情才显得格外有人性的色彩，莫雪遥才看到他们脸上闪过的喜怒哀乐。
死去的巨人被无数麻木的人用麻木的神情分食，而后他们又开始自相残杀，有人的体型开始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又一个巨人诞生……
诞生之初，他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但慢慢的，那些复杂的情绪褪去，变成了神秘而高深莫测的微笑。
坐在巨型蜘蛛上的莫雪遥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只感觉所有的东西都荒唐无比，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蜘蛛带着她纵身一跃，直接扎进了地底。
在这里，莫雪遥看到了无数坐在金碧辉煌宫殿中的巨人，有无数麻木的人将他们拥簇，而他们则在享用着一个个罐头，一份份精致的菜品。
但莫雪遥却感到恶心得想吐。
推杯交盏之间，巨人们微笑不变，只是偶尔会有人走出门，然后发出一声惨叫，陨落在凡间。
可巨人们终究更少，而更多的却是那些麻木的凡人们。
终于，巨型蜘蛛将她送到了一个巨人的面前。
那个巨人有一座山那么高，长得肥头大耳，肚子挺得老高，像是随时都会被撑爆一样，但四肢却相对的极为瘦小。
他的住所比其他人的更豪华——也只有他的住所里，才有一轮人造的太阳。
不过太阳并没有发光，而是暗淡着，任由漆黑笼罩。
诡异的巨人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满意地打量着莫雪遥，伸出两只手指将她捏住。
莫雪遥不敢反抗，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反抗，下一秒就会像一只虫子般被轻松地捏死。
巨人打开了太阳的后盖，就像是塞电池一样，将莫雪遥塞了进去。
一瞬间，无数的机械手臂开始运作起来。
无数的管子接入了她的身体里。
她感觉自己失去了五感，甚至连思感都将要被剥夺。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自己被分成了好几部分，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用来维持不同的机械进行运作。
随后，她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
她的思绪也将要随之而沉寂。
她感到无边的恐惧要将她淹死，她疯狂地想要挣扎，想要击碎这无边的黑暗。
她仿佛看见重新开始运行了的人造太阳，散发出炙热的光芒，将世间的一切都照亮。
她重新感觉到疼痛。
“啊——！”
她用力睁开双眼，感觉眼皮像是要被撕开了一样。
但她终于是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看到了窗外明媚的太阳，看到了阳光在天花板上留下的阴影。
“呼……呼……”她坐在了床铺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汗水浸透，那些汗水很快又冷却，变得一片冰凉。
她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却感觉那不是汗水，而是自己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水。
“怎么了。”李婉言侧过身坐了起来，看向她问道。
“呼……没、没事……”莫雪遥揉着太阳穴，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只是……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还好只是个梦……”
“小遥做噩梦啦？”沈可琳也被她的大叫声所惊醒，“噗，都高中生了也会做噩梦呀？梦见鬼还是梦见被猛兽追了？”
“比那还可怕……”莫雪遥摇了摇头，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嘴唇，“说不上来……”
“说说看呗，梦见了什么？”沈可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不定能给我的广播增加点素材！”
莫雪遥茫然地看着她，努力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放松地笑了笑：“嗯……我差不多都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