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你的怀里安歇
一个人的夜晚总是孤独的。
特别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天听蝉一人独坐于客厅的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最近的几条街道还算安静，毕竟这里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
但远处却是相当的繁华。
夕阳还未落下，天空从淡蓝变成幽蓝，云朵就像是旋转的星河，或者说油画中有淡有浓的色彩。
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花瓶，上面还没撕去的价格贴纸显示了它的廉价。
花瓶里插着一枝不知名的野花，它的花瓣是紫色的，看起来有一种妖艳的美感。
她托着腮帮子，思绪纷杂。
她忽然有些茫然，在想着，自己最开始时，为什么想做一个女孩子。
仔细想想理由，到底是些什么呢？
肯定没有那么的深刻。
甚至有些肤浅。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是为了逃避自己的人生？
不……她作为男人时的人生还算不错，有着不错的成绩，有着普通的家庭，只要自己不做女人，那个严厉的男人绝对不会将她扫地出门。
他固然是严厉，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怒。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失望，那天才会打断了她的腿吧。
现在想起来，已经没了当时的愤怒和战栗，只剩下些许的惆怅。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后悔，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时也会后悔。
如果人生就只按照曾经的轨迹走下去，她虽然可能成不了什么名人，但最起码生活也算不错，也会有着一个普通而平淡的人生。
可能不会很幸福，但最起码不会这般痛苦。
所以，她显然不是为了逃避自己的人生。
一切的开端，可能只是因为喜欢吧。
喜欢裙子的美丽，希望自己也能穿上。
可这只有女孩子能穿的东西，一个男人穿在身上必然不会好看。
所以她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女人。
是了。
一切的开端，就源自于此。
听起来很是幼稚，后来却一直坚持。
想做一个女人？
不……或许并不是那么想的。
她其实想做的，是一个看起来柔美，如同女孩子般的人，但并不一定得是女人。
她对于自己那个器官并没有多少执念，也不像其他的同类一样对它是那般的厌恶。
但可惜的是，那样的事，和做一个男人往往是相悖的。
为什么人生总要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呢？
——她在心中想。
为什么人生就不能如同天边的云彩一样，什么选择也不做，就这样顺其自然呢？
虽然仔细想想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她将双腿蜷曲了起来，踩在椅子上，双手则抱着膝盖，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起来。
她从那种有些痛苦的走神状态中回过神来。
桌上放着一把小刀，她的手指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正悄然的渗出鲜血。
天听蝉有些麻木地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的双眸‘清醒’了一些。
“啊，蝉哥，你今天不是生病请假了嘛，所以我就买了点东西来看你。”
“只是有些发烧而已。”天听蝉回答道，声音有些冷漠。
“发烧也是病啊，怎么样，严不严重？”
“……好多了。”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里并没有戴项圈，于是她将头低下来了一点。
周勇讪讪地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今天的蝉哥好像不太愿意接话的样子。
于是他十分识趣地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蝉哥，这个，我在路上买的，没啥钱……哈……”
“嗯……”天听蝉盯着周勇递来的菠萝片，好半天才伸手去接过。
“咦，你手指划破了？切菜切的吗？”
“嗯。”
“哦哦……小心点，有创可贴吗？要不要去帮你买？”
“不用。”天听蝉前所未有的冷漠。
周勇觉得自己可能哪里惹得她生气了，又或者她今天没有心情。
果然，平时的亲近，只是她的善意而已。
周勇在心中松了口气，庆幸之前的自己没有想太多。
“啊……那多休息哈，蝉哥。”周勇仍旧尽力像平时那样大笑道，但在此时却显得有些生硬和尴尬，“那我回家了。”
天听蝉安静地看着他转身，迈出两步……
然后，轻轻喊了一声：“等等。”
“啊？”
“一起……吃菠萝吧。”天听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啊……没事，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进去了。”周勇很善解人意地笑道，“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嘛。”
“进来吧。”天听蝉敞开着门未关，自顾自地走了回去。
周勇犹豫了一下，还是脱鞋走进了房间里，顺手关上了房门。
“刚才正准备做晚餐。”天听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周勇说道。
“啊，要帮忙不？”
“好。”
“我会做的不多，话说你手受伤了，要不还是我来做吧？有冷饭吗？蛋炒饭怎么样？”
“有。”
“那就交给我吧！”周勇自告奋勇地走进了厨房里，天听蝉拿起一片已经串好了的菠萝，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做菜。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二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周勇专注地做晚餐，而天听蝉则小口地吃着菠萝，在门口看着。
看着他细心地将葱切成葱花，不过因为技术不好，所以切得有点不大均匀。
也看着他打开油烟机，犹豫了一会儿却先放下去了饭而没倒油。
又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将色拉油倒入其中，然后把米饭拨开，空出一点空间倒入打好的鸡蛋。
还看见他被溅出来的热油吓得像是在厨房里跳舞……
最后，蛋炒饭完成了。
这大概是每家每户孩子都会做的食物了。
因为它是最简单也最能管饱的。
鸡蛋有点炒焦了，让天听蝉忍不住想笑，她咬着串菠萝的竹签，却没有多说什么，仿佛看着他出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咳，好久没自己炒饭了，有点生疏……哈哈……”周勇看到了放在案台上的紫菜，“要不泡个紫菜汤喝？”
“都行。”天听蝉点了点头，离开了厨房门口，“去楼上吃吧，边看电视边吃。”
“不会弄脏吧？”
“小心点就行。”
于是，周勇又有些费劲地将两碗炒饭端上了三楼，将其中一碗和两只长短不大一样的筷子递给了她。
“将就一下吧？或者也可以就着菠萝吃，就当是菠萝炒饭了。”周勇干笑道。
“好。”
说着，电视机就被遥控器打开了。
这会儿正在播放着本地的情景喜剧，天听蝉切了个频道，还是杭州的频道，这里在放着用方言讲的新闻。
“隔么，嗣踢……”
天听蝉无视了新闻，又切了一下频道。
这个是中央频道，正在播放着纪录片。
讲述着大草原上动物们的生活。
天听蝉犹豫了一下，将遥控板放了下来。
二人无声地吃着晚餐，无声地看着电视机。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了。”当这样的声音传出时，天听蝉的俏脸有些微红，而一旁的周勇正舒舒服服地摸着肚子。
“哈……吃饱了，虽然焦了点，但味道还不错，米饭有点像锅巴，挺脆的。”
“嗯。”
天听蝉安静地将饭碗放到一旁，靠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周勇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当看到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但就在他打算站起来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天听蝉不知什么时候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而且她的身子好像越来越沉，或者说，她越来越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周勇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的她缓缓地滑落到他的怀里。
这让他有些尴尬。
只能将右手放在自己背后，左手放在自己肩头，然后轻喊道：“蝉哥、蝉哥，醒醒哈？”
“蝉哥！！”
“……”天听蝉没有什么反应，她虽然动了动，但却好像不打算睁开眼睛。
周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能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天听蝉从自己的怀里挪开，平放在了地上，然后又找来了枕头和被褥，盖在了她的身上。
“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吗？”周勇看着天听蝉眼角滑落的几滴泪珠，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她家，走进了外头的电梯里。
而当听到周勇的关门声时，天听蝉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月亮都已升起，直到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她的身上。
她才喃喃地自语道：“女儿心……男儿身……但是……我真的有一颗……女孩儿的心吗？”
“或许，只是……想找个人来陪。
“想在你的怀里安歇……”
这个你，或许说的并不是周勇。
而是天听蝉想象中那个能给自己带去安全感的人——是的，不一定是男人，也不一定是女人。
在安静的月光下，天听蝉重新合上了双眼。
时间在这时就会被快进。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将会是第二天了。
但那前提却得是睡着了才行。
而天听蝉虽然安静地躺着闭着双眼，但其实没有丝毫的睡意。
即使有电视闪烁的荧光，有窗外的灯红酒绿。
但她仍旧觉得自己已被黑暗包裹。
无法入眠，也无法醒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