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官场
“余科长、余科长好！”杭州郊区一家没什么人的茶馆里，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对余良点头哈腰地说道。
这是茶馆的雅间，安静清幽，窗外是成片成片的茶田，一般人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
只有少数人谈要紧事才会到这里一叙。
别看这好像就是山中的一间木屋，一杯茶的价格可真不低——一杯普通的龙井茶就要一百八十八，更别提其他的茶水了。
即使是最便宜的普通茶叶，也是八十八起步。
“你好。”余良和善地笑着，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手，“这个地方环境倒是不错，很适合品茶。”
“哈哈，那是、那是，余科长喜欢就好。”
余良心中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儿，不过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问道：“不知邀请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么。”
“呵呵，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邀您来品品茶，聊聊天而已。”
余良捧起了自己手边的一杯茶，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自然是能随时添的，桌上的一些干果零食都是不限量的供应。
这样的地方，其实就是用来谈事情，而不是用来吃饭的。
而且和咖啡厅相比，这样的茶馆，更有古典韵味，有些人就喜欢这样的格调，而恰好，余良就是这样的人。
对方显然是调查过许多他的个人信息，所以才能这么准确地投其所好。
余良眯起了眼睛，大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进入官场后，业务其实并不是衡量自身的绝对标准了，权利越是大，所遇到的诱惑也就越是多，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都在暗地里等着他呢！
而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再想想看那些局长、厅长、甚至更大的官，他们的官场中，又是怎样的明争暗斗？
“好。”余良也没多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您怎么自己点了茶呀，我都说了我来点了，哎，老板，来两杯龙井！”
“不劳你破费，我自己已经点了，多点就浪费了。”余良微笑道。
“哎，哈哈，抱歉抱歉，本来说好是我请客的，路上有些事儿，耽搁了。”
“小事儿，我也没等多久。”余良说着，看向了窗外的茶田，一片翠绿的田野，看着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等到茶馆的服务员上了一杯龙井茶后，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面前这个油光满面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递给了余良一支：“余科长，抽烟不？”
“好。”余良没有拒绝，刚接过烟，对方就殷勤地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
“这次来，也算是交个朋友，之前就听说过余科长了，做事认真，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请不要嫌弃。”这男人说着，将拎进茶馆的纸袋子放在了桌上，袋子本身是没有任何图案的，但里面则有一瓶包装精致的茅台酒以及一个小巧的首饰盒。
“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的见面礼嘛。”
“结交个朋友可以，礼物就不必了。”余良笑了笑，“朋友也不是用礼物换来的，若是收下，就显得我势利了。”
“没有没有，真的就是一点小礼物而已。”
“杨老板，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吧，能帮的我肯定帮你。”余良就好像真的已经将他当做朋友了一样。
“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杨老板依旧执意将自己的礼物放在中间，“我嘛，是做生意的，肯定想多赚点，所以今年啊，想多买点鱼苗，刚好我这渔场够大……”
“每一家渔场的鱼苗都是有配额限制的。”余良吐了个烟圈，“今年的配额还不够吗？”
“哎，我家这鱼塘刚扩建，那空着肯定不好啊，对吧余科长。”杨老板并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官场中人的对话，往往都是点到即止，不会说得太过明白。
“好吧，我到时候会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配额分给你。”余良点了点头，将礼物推了回去，“这东西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哎，这只是见面礼而已，是这样的，我想买十万尾鱼苗。”
“我记得你家的渔场可没有两百亩吧。”
“这个嘛，多余的鱼苗，我也可以卖给有需要的人嘛。”
“呵……”余良深吸一口气，“下半年确实有新的鱼苗配额，但是十万尾也已经占了近三分之一的量了，这可是全市，包括周边县城配额的三分之一。”
杨老板忽然不再显得殷切，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余良沉默了一会儿：“这事儿局长知道吗？”
“哎呀，就是局长让我来找您的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简单的贿赂了。
而是局长在暗示他站队了。
官僚体制中隐藏着许多潜规则。
有时候贪污受贿，甚至无法受自己控制。
如果他拒绝，那么确实可以当一个清官，但却会被上头或者其他的人使绊子，甚至是栽赃陷害。
而如果他选择接受这个条件，那么就相当于有把柄握在了局长手中。
但这样也会让他放心，以后如果有什么好处，当然少不了他的一份。
他才刚当上农林局的种植业管理科科长，就遇到了这种事儿。
或许也是无可避免的吧。
他努力的去想一个折中的方案。
最后还是决定拨通局长的电话。
“喂，局长。”
“小余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那边局长的语气慢悠悠的。
“是这样的，下半年的鱼苗配额，我们是否可以直接让其他人代理呢，这样可以减轻我们科室的工作量，并且让分发更为合理，不会因为鱼苗配额的限制而让大渔场浪费了，我们今年的主要目标还是应该放在农作物上面吧？”
“呵呵，小余啊，你是种植科的科长，这件事当然由你全权负责，其实现在已经不是计划经济时代了，该怎么处理，这都是小事儿，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局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好的局长，打扰您了。”
“没事儿没事儿。”
“那您先断电话吧。”
“好。”
余良感觉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多，这次就相当于是一个投诚信，但他又不想落下贪污受贿的把柄。
仔细想想，或许有办法把风险降低到最低——
“这样吧，我们局长那边已经同意让我全权负责了，这鱼苗，由你进行代理，我会先给你五万尾，消耗完后，将五万尾的钱结算给我——按照官方定价就行，之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再给你五万尾代理。”
杨老板明显一愣，赶忙说道：“那怎么好意思，好歹要给点代理费吧？”
“不用，这只是我决定进行的一次改革方案而已，按照这么执行就可以，放心，我不会多收你一分钱的，毕竟咱们当官的，还是得为老百姓做事儿嘛。”
“哎，余科长言过了，我给您代理费也是应该的嘛。”
“不用了，说来，如果你身边有什么人出售二手的面包车，你可以联系我。”
“怎么，余科长对这破面包车感兴趣？”
“呵呵，只是自己想买车，又不想浪费钱而已。”
“您放心，我肯定尽快……”
“钱我是照付的，要正规的。”
“那当然、那当然。”
“嗯，我帮你一个小忙，你也帮我一个小忙，这样就可以了，钱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免费送我的礼物我当然是都不会收的，好吧。”余良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等下还有点事。”
“好、好，余科长，我送您。”
“行。”
就这样，杨老板将余良送到了楼下，看着他坐上轿车，又目送着他离去。
“二手面包车……”杨老板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已经是余良能做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没有直接受贿，但为了让局长那边的人放心，也提出了一个小请求。
但就算花低价买到了面包车，也不算受贿，这顶多算是让朋友帮忙找个便宜的卖家而已。
也就是说，他的手段已然尽可能的圆滑了。
几乎哪一方都没有得罪，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严重的把柄。
在官场中，那是每一步都得小心呐……
余良叹了口气，将车子窗户降了下来，只觉得有些心累。
像这样的事情，以后要经历许多，每一件都能完美的完成吗？
他的心中可没底。
而且他又能不能每次都保证不被诱惑？
十万尾各种鱼苗的均价是五万元，如果对方给他两倍的钱，那么他大可直接贪下来——毕竟上交的钱依旧是没有问题的。
要知道，这可是五万元啊！
如果是靠正常工资，那一年下来算上奖金，再不吃不喝，恐怕才能勉强达到这个收入水准。
而这，仅仅只是下半年三分之一的鱼苗而已……
金钱的诱惑，是相当可怕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当一个清官可真是不容易……”
虽说他偶尔会贪点小便宜，但这种‘大便宜’，反而会让他更加警惕。
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试探呢？
事实上，局长到底是哪一边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个不留神，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才是当官的最大压力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