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大叔和残缺的少女
庄莲怜的上下班时间其实并不固定，早上一般都是金奶奶开门，因为老年人睡眠时间没那么久，早上起得来。
晚上的时候可以吃过晚餐再回家，也可以不吃晚餐就走。
时间可能会差一两个小时。
陈程今天去马甲那里玩了，是白天的时候马甲过来找他的，说是要一起去游泳。
也不知道找到了哪条河。
一天下来还有点让她提心吊胆的，直到刚才他打电话过来说准备回来了，才让她松了口气。
反正等陈程过来还要一个多小时，毕竟是从城市的另一边到这边来，万一遇到爆胎或者半路没电了的情况，就又要耽误更多的时间。
所以她干脆就在金奶奶这里吃了晚餐——其实就是在莫雪遥家的水果店吃的。
杨晓玉做菜的时候多做一点就行，反正她们俩也都吃不了太多。
“有没有手机的充电电池卖啊？”就在庄莲怜刚吃好饭回到店里的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的男人走了进来。
“充电电池？有的。”庄莲怜低下头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去，“是这样的吗？”
“对的，是五号的吧？”
“嗯。”
“多少钱？”
“五块。”
这是两节五号电池带一个充电器的价格。
“有更便宜的吗？”但面前的这个男人却还是觉得有些贵。
“有是有……”庄莲怜弯下腰，从柜台的下方翻出了一个简陋的电池充电器来，它连包装盒都没有，只是用简单的塑料袋封着而已，里面的两节电池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牌的。
“这个多少？”
“两块五，嗯……可能不太好用。”她还是很真诚的提醒了一句。
“没事，就这个吧。”他笑了笑，将两枚银色的和一枚黄色的硬币递了过去。
“怜怜——！我来接你咯~！”杂货店外面传来了陈程的大笑声，每天来接庄莲怜的时候，他都挺开心的。
毕竟一整个白天没见了。
俩人在一起的速度很快，几乎没见几面就同居了，但感情却意外的长久，不像大多数所谓的‘一见钟情’那么短暂。
“嗯~”庄莲怜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先进来吧，金奶奶还在隔壁聊天呢。”
“哦——”而后，门外就传来了电瓶车被支起来的声音，之所以能听出是电瓶车，当然是因为它的声音比自行车更沉重。
而后，高高瘦瘦的陈程走了进来。
买电池的中年男人刚把电池塞到口袋里，抬起头就看见了他。
二人四目相对。
陈程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而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则僵住了，足足一分钟过去，他才自嘲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你女朋友？”
“关你什么事。”陈程打量着对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位上次见自己还西装革履的父亲，此时穿着破旧的工作服，身上脏兮兮的，还弥漫着酸臭的汗味，看起来就和工地上的农民工没什么两样。
“呵呵，臭小子，每次都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那我也可以原话奉还。”老陈难得的没有再忍让着他，“关你什么事？”
“富贵生活过累了，想要体验生活？”陈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是啊，偶尔出出汗也不错。”
“呵……”他退到了店外，似乎不想和这个男人站在同一个屋子里，但他们仍旧不可避免地一起呼吸着这座城市的空气。
“哟——老陈！今天这么早啊？”正站在门口一边剔牙一边和金奶奶聊天的莫文利朝他挥了挥手，“正好金阿姨还没回去，要不你去她家好好洗个澡吧？免得总是在店门口洗！”
老陈回来一般都比较晚了，夏天这么热当然得洗澡，他一般就是在门口，只穿一条大裤衩，然后接自来水冲澡。
幸亏是夏天，要是冬天，八成要冻出点毛病来。
而且这么洗，肯定是没法好好洗干净的，只能说是凑合清洁身子罢了。
陈程认识隔壁水果店的大叔，他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从店里走出来的自己父亲，他沉声问道：“你公司破产了？”
老陈闭口不言，假装没有看见他。
“傻子。”陈程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对店里的庄莲怜喊道，“走吧，怜怜！”
“诶……？”
“走了。”他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跨坐上了电瓶车。
而老陈则径直走到了水果店里，笑着和莫文利聊了起来。
没多久后，他就从金奶奶那里拿到了一把钥匙，捧着脸盆和换洗的衣服离开了。
仿佛刚才是陈程认错了人，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
“金奶奶，我先回家了。”
“好，路上小心。”正在和杨晓玉聊天的金奶奶朝她摆了摆手。
隔了一条小马路，水果店那边的人并没有听到刚才这里带着火药味的对话。
“怎么回事，那个……叔叔是你的父亲吧？”
陈程闭口不言，只是等庄莲怜坐定了之后，一拧油门离开了杂货店。
因为启动的速度太快，让她差点摔到地上去，还好赶紧抓住了陈程的衣摆，否则就真要摔个后脑勺着地了。
陈程咳嗽了一声，放慢了速度。
“怎么了呀？情绪这么激动，你爸爸他……好像过得并不好？”
“哼，谁知道他在弄什么幺蛾子，说不定是早就准备好的，想要博取我的同情，他要真过得不好，一个月怎么拿出那么多钱，又怎么还能抽那么好的烟？”
“姆……”
“可，可……嗯……不打算和他说些什么吗？”庄莲怜犹豫了半天，还是换了另一句话说。
“没什么好说的。”
“每次你都这么说。”她抱紧了陈程的身子，将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长发随着风轻轻飘动，“其实你不是一个那么冷漠的人吧？”
“谁说的。”
“要是真那么冷漠，当时也不会可怜我吧？而且我知道，一开始你对我的感情就是怜悯而已……是我自己担心你离开我，所以才故意让你、让你和我……”
陈程没答话，只是速度又快了一点，迎面吹来的风让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模糊了。
“从那以后，你才爱上我的吧？更多的是不是责任呢？”
“当然不是，我交往过很多女人的，不是和你说过吗。”
“那些不一样。”
“切，你怎么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陈程的这句话有些冲，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在赌气，但还是让庄莲怜感觉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别赌气了。”
“谁说我赌气了，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就是个冷血的人，我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填补下空虚而已！你懂个屁！你要是惹得我不愉快了，我随时都可以把你赶出门！”
她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后半程一言不发。
而陈程也是一句话没说。
两个人就在这僵硬的气氛中回到了家里。
当打开灯的时候，庄莲怜低着头，终于用那轻而细的声音说道：“抱歉，那我……那我还是离开吧。”
“……”陈程回过头看她，发现后者用长发掩着脸庞，不让他看清。
“在、在我……惹得你生气之前……我，我还是……先……先走吧……”
陈程板着的脸垮了下来，他用力地挠了挠头发，走到庄莲怜身前，将她脸上的长发拨开，看着她那双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
她扁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但泪水却还是在不断的往下流。
“啪嗒啪嗒……”
这样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啊——”他再一次用力地挠了挠头发，摁住了庄莲怜的肩膀，“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
“……”
“真的，不信吗？真的只是气话，我……没有那个意思，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我深爱着你……”
“可我是残疾人，仔细想想，你怎么可能真的爱我呢。”
“真的，这和残不残疾没有关系！”
“……”
“对……呃……”这三个字对于陈程来说，想要吐出来，似乎十分艰难，“对……对……呃……对不……起。”
庄莲怜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不知何时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就像是一只随时会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这让陈程忍不住将她横抱了起来，然后和她一块儿坐在了沙发上。
“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的，只是气话而已，因为……因为你一直想让我和他交谈，所以让我感觉很烦……”
“嗯……”她蜷曲着身子窝在陈程怀里，小声地啜泣着，“那、那、我不、不说了……”
“没事，没事……你随时都可以说，我也不总是对的，或者说，我做过很多错事，你确实应该多和我说说，才能让我避免做更多的错事，其实我也明白，忠言逆耳这个道理……”陈程摸了摸口袋，又看了看庄莲怜。
“抽吧。”她点了点头。
陈程朝她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拿出一根利群来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仿佛刚才内心的煎熬和痛苦都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瘫软在了沙发上，像是没有骨头的水母。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
庄莲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破涕而笑：“有时候，也应该直面那些不想面对的事哦。”
陈程没说话，只是一连抽了好几大口，一支烟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烟头，被他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或许我真的错了很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