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翻开母亲寄来的信
晚上八点，莫雪遥在客厅里看电视。
李婉言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自己那湿漉漉的长发。
几只苍蝇和蚊子，还有几只大飞蛾正趴在纱窗上，无比渴望地想要进来。
而一些更小的飞虫则悠然自得地从纱窗的缝隙里穿了进来。
有时候走路的速度快点，甚至能和它们撞上。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这样黑色的小虫子的尸体。
李婉言翻开抽屉随意地看着。
这里有放着莫雪遥的东西，也有放着她的东西。
其中一封已经看过了的信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之前端午节让班主任寄给母亲的，后来过了一个星期，回信才终于送到。
这封信就被她一直保存着，偶尔拿出来看几眼。
但却只有第一次看完了全部，后面的每一次，都是轻轻摩挲了几下母亲的笔迹，就又将信塞了回去。
虽说莫雪遥一家人对她都很好，可再怎么样的好，也是和自己亲生母亲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的。
毕竟那可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除非是冷血的禽兽，才会对此毫无感觉。
每当想到这里，李婉言会想到的都是她那个不该称之为人的父亲。
他现在就连是否活着都不知晓，因为已经失踪了。
但她却在心中希望着他已经死去了。
死了最好。
信封上写着并不好看的字，感觉像是小学生写的。
不过一笔一划却十分认真。
「潘结香寄，女儿李婉言收。」
她忍不住把这信封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计算着自己又有多久没和母亲联系了。
暑假的两个月是肯定要算上的，因为没法联系上班主任，自然就没法给母亲寄信出去了。
将信纸抽出，里面的字体从笨拙开始变得娟秀起来。
看得出来，信封上的字是先写的，信纸上的字是后写的。
大概是许久没写了，所以刚开始才会写得那么‘难看’。
也大概是很久没写字了，还有一些字实在想不起该怎么写，李婉言的母亲还用了拼音来替代。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从来没再看过第二遍的信，她也下意识地再一次看了起来。
其实母亲的文化程度看起来好像并不低，用拼音的也都是一些比较难写的字而已。
甚至光看开头，还觉得她似乎有点文学素养。
「婉言，我已经收到你的信了。」这里用的是比较正式的称呼，而不是平时‘言言’那样的昵称。
这里，便是信件的开头了。
「有人能收留你，妈妈很高兴，希望你在别人家里要乖巧懂事，有什么事就自己去做了，有什么忙也不要别人喊你再去帮，这样别人对你的印象才会好，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
「你的朋友和你关系很好，这很不错，但是记住一定不要闹矛盾，妈妈知道你比较成熟，所以要让着一些相对幼zhì（稚）一些的朋友，不过这点妈妈还是放心的，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呢。」
信的开头几段，基本就是回复了李婉言信中的大部分内容，告诉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并且为现在她的境遇感到高兴之类。
到后面母亲才聊到自己最近的事情。
她在信里写道：「妈妈最近一直都在忙碌着赚钱的事情，因为你爸欠了太多的钱，所以妈只能努力来还，等还完了，我们就彻底和他没有关系了，因为工作很忙碌，所以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之所以远离你，也是希望能在更繁华的地方赚到更多的钱。」
「你不用担心妈妈的事情，现在妈妈是包吃包住的，工资不会多花一分钱，但这也要三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把钱还完，等还完了，妈妈就回来陪你，到时候我们再找个房子住。」
「三年很快的，言言不要担心，也不要想妈妈，不用总是寄信过来，因为妈很忙，不一定有空回信。」
「而且寄信也是要钱的，钱还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李婉言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嘴唇，她也为此感到有些迷茫。
如果母亲回来了，自己就不和莫雪遥一起住了呢……
如果可以让母亲也一起住在这里就好了，但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吧？
李婉言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也想过很多次，但就像是必然会到来的毕业一样，只能安静地等着，很多时候却无法改变什么。
即使想要做点什么，似乎也只能到事情发生了再说。
而后，她的母亲又在信里写了一些最近身边的趣闻，似乎都是一些身边朋友的八卦故事。
大多都比较无聊，或者写得比较无聊，干巴巴的，没什么趣味。
信的最后，母亲在那里写道：「不用常寄信给我，见字如面——想我的时候就打开信看一看吧。」
这大概是这封信里，母亲最有文学素养的一句话了吧。
不过‘见字如面’这四个字真的形容的很好。
李婉言每一次看，都确实有仿佛亲眼看到了母亲的感觉。
这是她第二次完整地将信看完，然后她就把信塞回了信封里，重新压在一本厚重的书下放好。
抬起头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摆在墙边的电子琴，起身又坐在了琴凳上，忍不住轻轻摁下了一个音符。
“咚……”
她在学琴这方面，没有莫雪遥那么高的天赋，但现在也可以弹奏一些稍微有点难度的曲子了。
在写完暑假作业后的这几天里，她就一直在抽空练习。
然而让人沮丧的是，莫雪遥现在竟然都可以自己凭感觉创作出一首曲子来。
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最高难度的即兴创作。
——虽然每一次在弹奏完之后她都想不起来之前弹奏的谱子了。
她真的有一种绝对乐感，根本不需要刻意地将曲谱转化成详细的调子，然后再对应到琴键上的每一个位置。
她能通过一种抽象的想象力记住这些，然后在弹奏的时候随心地奏响那些音符。
有时候一不小心弹错了，或者说弹得感觉不对劲了，就会立马变调——从沉重的曲子变得轻快之类的。
这是一般人根本学不来的天赋，即使是在学习上比她更好的李婉言也只能望尘莫及。
“婉言，又在练习呐？”
“嗯。”
“咳嗯……声音轻点嘛……我在看电视……”莫雪遥讪笑着，带着几分央求地说道。
“嗯。”电子琴的好处就是可以戴上耳机。
这副耳机是干爹送给莫雪遥的磁带机自带的，偶尔也会被李婉言拿来用在电子琴上——反正都是通用的。
可以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却不会打扰别人，这大概就是电子琴最伟大的地方了。
同一个家中，二人做着各自的事情，一直到深夜将至，才一块儿回到柔软的床铺上。
“啊——过瘾！”莫雪遥在床上蹦了蹦，然后直愣愣地躺了下来，就像是晕倒了一样，但事实上只是她在玩闹而已。
“都多大人了。”李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嘛！”莫雪遥眨了眨眼睛，“男人的心是不会老的哦！”
“你又不是男人。”
“咦——以前是！”
“以前也不是，从生理的角度上来说，你从来没有是过。”李婉言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这话里却带着十足的戏谑。
“啊，精神上是还不行嘛？”
“精神上是的话，我就应该和你分开睡了。”
“切，就是精神上是嘛，再说，就算精神上是，也对你没伤害啊，我又没有作案工具了。”莫雪遥撇了撇嘴，“而且啊而且，要是我是真正的男人，可绝对不会找婉言这样的女朋友呢！”
“……”李婉言没回答，只是微微低垂了一下眼角。
“又严肃、又古板、又喜欢说教、还那么唠叨……”
“是吗。”李婉言的声音很小，她已经躺了下来，正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却并未关灯。
平时都是她关灯的。
因为她是睡在外面的那个。
“啊啊，婉言！关灯关灯！”
“自己关。”
“咦——婉言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真没生气？咳嗯咳嗯……好吧，其实婉言也是很温柔的嘛——可以关灯了吗？”
“自己关。”
“诶？真的真的生气了？”莫雪遥把脸凑了过来，二人的眼睛几乎都快要贴在一起了，一边是天蓝色的眼眸，另一边则是深黑的眼珠。
李婉言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声：“好了，没生气。”
“嘿嘿……我就说嘛，婉言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生气了的。”莫雪遥讪笑了一下，自己伸手拉了拉绳子，将白炽灯关上了。
“咔哒。”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再配合上暗下来的房间，就会莫名地让人产生十足的困意了。
“遥遥。”
“啊？”莫雪遥歪过了头，虽然漆黑中看不清李婉言的表情，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那么做了。
“如果我是男人——”
“干嘛？难道你是男人就想娶我啊？切，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嘛~！”
李婉言没理她，继续刚才的话：“我肯定不会找你做女朋友。”
“噫！”
“大大咧咧的，不注意形象、吃饭还是偶尔会狼吞虎咽、玩游戏的时候喜欢说脏话、洗过了的手老喜欢往裙子上抹……”
“谁说的谁说的，现在我都不用裙子和裤子擦手了啊，我都是甩干的！”
于是，这个夜晚，就变成了互相找对方缺点的辩论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