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安若素的心理咨询
早上的那一场雨过后，今天的一整天就都是晴天。
这是个天朗气清的周一。
中午饭后，就是属于学生们的午休时间。
“素素，走！”李红染抱起那脏兮兮的篮球就冲他招呼道。
“今天……就不去了。”
“咋了，今天不打了啊？”李红染将篮球递给了陈程，“那咱们凑不齐人了啊。”
“喊一下别人吧？”
“我看看——马甲——篮球打不打！！”
“不打不打！你那篮球都脏死了，上次打了一场篮球，我衣服都是黑的，回去差点没被骂死！”马甲一口回绝道。
“老吕，篮球？”李红染又看向了吕伯伦，然而后者正趁着王佳乐没去乐队教室的时间和她聊天呢，压根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看，没人了啊。”
“你喊一下风见悠试试。”
“阿风，走走走，篮球去不？”
“来！”皮肤看起来十分粗糙的风见悠立马走了过来，“今天想到我了啊，是不是素素不来了？”
“是啊，他有点事，来不了，咱们先走。”
“走走走。”
“嗯，抱歉。”安若素有些不安地将双手插进了裤袋里。
饭后，不少人都会选择去操场上走走，或者进行各种球类运动。
不去操场的，多半也会去参加社团活动。
所以教室里往往会比较安静。
安若素叹了口气，用力挠了挠头发。
最后还是选择走出了教室。
他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但不知为何，却在心理问询处前停了下来。
门口放了许多盆栽，虽然距离操场不远，但这里却像是隔了一堵透明墙壁似的，格外清静。
“咔哒。”正在他看着门口发呆的时候，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位穿着灰色秋季外套搭配着短裙的少女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吃干净了的饭盒，似乎是打算出来洗饭盒的。
如果安若素没有记错，那么眼前的这位就是雨空高中的心理辅导老师了。
和传言中的一样稚嫩。
看起来完全不像老师，倒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初中生。
她的外套是带有兜帽的，帽子上还有两只猫耳朵，即使不戴着，看起来也格外可爱。
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到水池前洗起了饭盒来。
安若素站在原地，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没有动弹半步。
他想到了自己有一个朋友和他说过的事情。
在另一所重点高中，学校也是有配备心理医生的。
那是他朋友就读的学校。
同班有一个同学，因为喜欢的人和自己一样都是男生而感到痛苦，连学习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去心理老师那里，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再不济也希望能够安抚自己这难受的心情——
……
“好了，你现在有什么问题？”
“老师，我感觉心里很难受，胸口好烦闷。”
“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承受能力差，是不是又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而心情不好了啊？考试没考好还是怎么的？”
“不……不是的，是……我有个喜欢的人……”
“早恋可不行，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那种事情你到了大学有的是时间谈。”
“……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也是男生，所以我感觉很难受……”
“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这样是同性恋，这是病，你得矫正回来！我要和你的班主任联系一下，让他多关注你，不能让你和男生坐在一起。”
“老师我……”
“你就是想太多，好好的一个男生怎么可能喜欢男生？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女朋友结果自暴自弃了？都说了，上大学有的是机会，不要那么矫情了，好了，我会和你班主任联系的，你就好好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他去找过心理老师。
刚开始还调侃他是不是失恋了，后来问他是不是想要自杀，再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
在这压抑之中，虽然他终究是没有自杀，但却也还是退学了。
用安若素朋友的话来说，那就是——
找心理老师？那还不如憋着呢！
学校的心理老师只会让你的心情更差，甚至反而逼出抑郁症来。
……
“怎么了。”正恍惚着，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空灵且带着些许沙哑的女声，双眼重新恢复焦距的时候，就看见她正站在一米外安静地看着自己。
“没……没事。”安若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准备转身离去。
“喝奶茶，吗。”她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问道，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会动的人偶娃娃。
“嗯……”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将身子转了回来，“喝吧？”
对方点了点头，走进了心理问询处中，安若素也慢慢地跟了进去。
墙壁上挂着一张她的照片，下面写着「太阴」这两个字，代表着这是她的名字。
“老师好……”安若素拘谨地看着这位外貌比自己小得多的心理老师，感觉有些怪怪的。
太阴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回答，只是将一杯保温在茶壶里的奶茶倒进了一个有狐狸耳朵的白色马克杯里，然后递给了他。
“坐。”
“好……”安若素紧张地坐了下来。
仿佛真的是只是请他来喝奶茶而已，太阴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后，就安静地转过身去，翻看起了桌上的报纸。
房门也被风吹着缓缓关上，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让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
奶茶的口感并不甜，还稍微有些苦味，但奶味却很浓郁。
安若素喝了几口后，心情莫名地放松了许多。
或许是面对着这样一个长得如同初中女生的老师，让他的心里不会产生太多的抵触感吧。
太阴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报纸，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淌过去。
安若素杯中的奶茶也快喝完了。
而她也终于将报纸给看完了。
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又为他将奶茶满上，然后用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致小脸正对着他，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问道：“怎么了。”
话题再一次回到了开头的时候。
安若素想再说一次‘没事’，但当看着太阴那人偶般深邃的瞳孔时，就忍不住陷入了其中，仿佛来到了一个无人的空间，让他能够更放松地诉说自己的秘密。
有很多事，其实不需要得到答案，仅仅只是说出来，就可以让心情放松许多了。
“我……喜欢一个人，但他也是男的。”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只是喜欢他。”
“像这样的我，是不可能被社会接受的，所以……我不敢和别人说，只敢和同样的人交流，但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
“他是把我当做了兄弟，但我……”
“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恶心。”
“我也不想这样的……”
安若素的情绪在诉说中变得有些崩溃。
他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太阴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地擦了擦他的眼角。
安若素咽了口唾沫，努力仰起脑袋，不让泪水流下来。
他没有再往下说，因为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说出这些后，他又感到一阵后悔，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似的紧张。
太阴站起身，张开了双臂将他抱住，然后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
坐在椅子上的安若素情绪终于崩溃了。
他大哭了起来。
太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轻摸着他的头顶。
一下又一下的抚摸，让他的情绪重新安定了下来，就像是小时候在母亲的怀里一样。
好半晌后，太阴才松开手，而安若素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太阴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将一块花瓣形状的糕点递给了他。
糕点还有些温热，像是刚出炉的一样。
安若素接过，浅尝了一口。
味道微甜，口感松软。
甜食，总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将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太阴说话时，总会有些微妙而奇怪的停顿，她的语气也不会有任何起伏，永远都是没有感情的样子，但却和冰冷又有些许差别，“时间，会告诉你，一切。”
“唔……”
“许多年，以后，你还喜欢，那就，去追寻。”太阴面无表情地盯着安若素，打开抽屉，从那一大堆不知有什么用途的小玩意儿里拿出了一个印有彩虹图案的胸章递给了他。
“给我？”
“嗯。”
“谢谢太阴老师……！”
太阴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门边，似乎是有送客的意思了。
安若素愣了愣，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走到了门外。
太阴站在略高一些的门槛上，却还是得仰头看他。
她踮起了脚尖，安若素也十分配合地微微低下了头。
天空中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停在了电线杆上。
角落里一个浅浅的水坑中，正倒映着此时的天空。
操场上踢足球的女生们正激烈地大吼着，和那边篮球场上的男生们有的一拼。
一只黑色的土猫趴在屋檐上，用尾巴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重新眯起了眼睛。
风拂过安若素的心田，让心海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涟漪。
“人生的路，还很长。”太阴轻声地说道，“别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