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偶尔也会偷懒的雪先生
2000年10月5日，星期四。
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如此充实，以至于来到学农活动的倒数第二天时，还有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
比如莫雪遥，甚至觉得这只是自己刚到这里的第二天而已。
昨天晚上她们这些女孩子们，其实是想再一次一块儿睡的，可惜被叶雯发现了，因为已经有了一次，所以昨晚那次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家也只能有些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嘛，一个人睡最起码不会抢别人被子，而且因为不会过多的聊天或者嬉闹，所以早早地就睡了，早上醒来时，感觉比昨天清醒多了。
山里的晨风已然习惯。
虽然起得很早，但已经有人在忙碌着了。
许多农民和鸡起得一样早，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早餐一如前几日一样朴素和简单，有些学生吃了几天实在受不了，干脆就去买泡面吃了。
莫雪遥倒是无所谓，这样的粗茶淡饭，就是以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家的日常。
别忘了，家庭条件开始宽裕，也不过是这一年的事情罢了。
“遥遥。”
“嗯？怎么了，婉言。”
“银银带来的牛肉干。”李婉言将刚拆开的牛肉干递给了她，里面还有很多块大的，而她自己只拿了最小的一块。
“咦，她起床了？”
“在后面。”李婉言微微侧过身子，让莫雪遥能看到从楼道里走出来的花银银。
“呼哈——你们都起得好早。”花银银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将下巴搁在了莫雪遥的肩膀上，“早上起来翻书包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包牛肉干，正好就拿来过早餐惹……好困……”
“银银，你的头好重。”莫雪遥感受着她的鼻息，无奈地说道。
“谁说哒，很轻的好不好。”
“像铅球似的……一点也不轻。”
李婉言用牙齿撕下一小块牛肉干，就着馒头细细地品嚼着，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其他还没起床的学生也纷纷被班主任给叫醒了。
新一天的学农活动又要开始了。
今天学的是播种。
但不是说只要把种子撒下去就可以了的，在播种之前还是得再翻一翻土，男生们拿大锄头，女生们拿小锄头。
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虽说效率不高，但却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喝——啊！”高缘在这次的学农里，真是难得的勤奋，每次都干最累的活，而且几乎不怎么偷懒。
或许是他也想趁此机会减肥了？
但只是区区五天而已，恐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的。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莫雪遥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还胖了一点……
一直蹲在地上用小锄头犁地其实也很累，莫雪遥刚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双腿都发麻了，她忍着那种酸麻的感觉连跺了好几下脚才终于缓过来。
她看向了另一边的男生们，发现也有不少人拿了女生的小锄头在偷懒，李红染和其他的几个男生背着个专门犁地的工具正缓慢地走着，大概是在体验当耕牛的感觉吧。
“别说，还挺重的——”李红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又走回来，反复了许多次，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那这个平时也都是用人力的吗？”吕伯伦忍不住向指导员问道。
“以前的时候，一般家家户户都会养牛，现在田不多了，养牛不值当，就基本用人力了，只有少数几家会养，实在太忙的时候，大家也会借来用。”大伯叼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块田，“看到没，在那边。”
“哦——那是什么牛，水牛还是黄牛啊？”莫雪遥踮起脚看了看，好奇地问道。
“那是水牛，可以骑着它到水里去的，哈哈。”大伯深吸了一口烟，“小时候我就常骑着水牛趟水过河的。”
“它那么大，也能游泳？”莫雪遥惊奇地问道，虽然知道水牛是可以下水的，但在现实中真正见到体型如此庞大的动物时，还是有些怀疑。
“只是从浅水里走过去而已吧？毕竟它那么大，肯定不会完全被水淹没。”周勇猜测道。
“当然可以游泳，不仅会游泳，它还会潜水嘞。”大伯熟练地抖了抖烟灰，“待会儿应该会牵过来给我们看看，你们城市里的应该不太习惯，因为靠近了以后，还是有点臭的。”
“我怎么感觉它的皮肤都是黄色的呢，不像是水牛啊，水牛不是灰色的，颜色有点像水泥的吗？”吕伯伦疑惑地问道。
“哈，太远了，看不清吧，那不是皮的颜色，那是黄泥的颜色，可能是之前干活弄脏了。”
牛羊这样的大型动物，对于古代的人民而言十分熟悉，但对于现代城里的孩子已经很陌生了。
虽然随时都可以买到它们的肉，但很多人却可能都没有亲眼见过活着的它们。
耕牛是一个班一个班按顺序参观的，等到二班这边，估计已经快吃中饭了，莫雪遥倒也不急着过去看，反正想看的话待会儿肯定是能看到的。
她正打算回到女生堆里，就看见雪先生正拿着个小锄头蹲在田边的小溪旁。
这倒是让她很意外。
她还以为雪先生不会拿小锄头偷懒呢，他应该是会认认真真地用大锄头翻土才对吧？
有时候，莫雪遥甚至觉得雪先生就是男性版本的李婉言。
同样的做事一丝不苟，同样的细心，也同样的有些刻板——但就目前来看，雪先生好像并不是一个刻板的人，也不是一个无论何时都对自己极其严格要求的人。
仔细想想，他在很多时候，也确实是比李婉言要随意得多了。
她转了转眼珠，悄悄走到了他身后，抬起手正打算拍在他背上吓他一跳，但他却先开口了，这反倒吓了她自己一跳。
“小遥？”
“哇！你怎么知道是我？”莫雪遥退后了半步，紧张地问道，“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啊？当然没有。”
“那怎么发现的？我没有发出声音来才对吧？”
“是影子。”雪先生扭过头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这让莫雪遥有些脸红，原来只是观察到了这个细节而已，她却还大惊小怪的。
“小雪你竟然也会偷懒诶。”她转移了话题，顺势蹲在了他的身旁。
“嗯，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雪先生的回答倒是十分坦然，他拿着一个锄头，却并没有动手翻土，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在干嘛呢？”
“我找到了一种外来入侵的蚁种。”
“蚂蚁？”
“嗯。”雪先生指了指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有一个入口可能就在这里，真正的巢穴应该在某一棵树下。”
“就是这种吗？”莫雪遥指着正在雪先生脚边爬行的暗褐色蚂蚁，个头差不多有两厘米长，正搬运着一片比它自己还大两倍的绿叶朝前走去。
叶子并不是完整的一片，有一小部分还有些泛黄，但大部分都是绿的，似乎是特意挑选了比较‘新鲜’的这一部分。
“对，这叫做切叶蚁，它们很有意思，会自己种蘑菇。”雪先生轻笑道。
“所以它们的主食是树叶？”莫雪遥挑了根树枝，轻轻拨弄了一下这只大头蚂蚁。
“不是，主要是喝树叶里的汁液，并且将这些叶片种植下去发酵，等到很小的那种蘑菇从上面长出来，就会拿来食用了。”
“也就是说，它们也会种地？”莫雪遥惊讶地问道。
“没错。”
“竟然有这么聪明的蚂蚁吗？”
“自然界是很神奇的，最先学会耕作的，并不是人类。”雪先生说着，堵住了那个小小的洞口。
“在干嘛？”
“看看它会从哪里回到巢穴。”
“会找其他的洞口吧？”
“或许。”
那只大蚂蚁用触角碰了碰已经被堵住了的洞口，似乎明白自己没法从这里回去了，便继续搬着叶片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凡是它想钻洞口进去的时候，雪先生就会飞快地将洞口给堵住。
此时的他哪有平时成熟稳重的模样，根本就是一个玩心很重的小孩子嘛！
莫雪遥也跟着雪先生一起，总算是找到了这只蚂蚁的巢穴——就在一棵野生的柚子树下。
“巢穴应该就在这里面了。”雪先生用锄头拨弄了几下，把上面的土壤一点点的翻开。
“诶？这样会破坏掉它们的巢穴吧？”莫雪遥担忧地问道。
“没关系，这是一种入侵生物，对农作物是有害的。”雪先生笑了笑，“我刚才这么做就是为了一口气将它们的巢穴捣毁。”
“唔……”
雪先生的话轻描淡写，但莫雪遥却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再怎么说，这是一群生命吧，但他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样子——虽然说确实是入侵物种，应该消灭……
莫雪遥咬了咬嘴唇，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是对的，但在雪先生将蚁巢彻底挖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庞大的蚂蚁帝国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里面有着错综复杂的道路，许多的蚂蚁正在忙碌着。
莫雪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蚁巢，好奇心将刚才的于心不忍完全压盖了。
“这里是孵化室，这种是专门用来养育蚂蚁卵的蚂蚁，非常小，看到了吗？”
“嗯……”
“我看看，这里就是蚁后，这些蚂蚁都聚集在这块地方，想将蚁后转移到别处。”
“所以，要把它们都杀了吗？”
“嗯。”
“只杀蚁后不可以吗？”莫雪遥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好。”雪先生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用锄头拍死了根本来不及逃跑的蚁后，蚂蚁帝国就像是没了国王一样，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呼，这样就可以了，其实蚂蚁还是挺有趣的嘛。”莫雪遥松了口气，看着雪先生将土重新埋上，把这巢穴变成了它们的坟墓。
其实蚂蚁本身是没错的，只是侵犯了人类的利益而已……
她撇了撇嘴，又在心中嘲笑起了自己这无意义的怜悯。
平时不一样吃肉嘛，要知道那些大型动物被杀时可比这惨多了。
所以说，君子还是得远庖厨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