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学农的最后一天（上）
2000年10月6日，星期五。
今天是学农的最后一天。
莫雪遥本来都打算起床了，但看到窗外那仿佛要将湖水都整个掀过来的狂风暴雨时，就又缩回了被窝里。
“小遥遥，今天应该不用学农了吧？”花银银高高抬起右腿，顶了顶上铺的床板。
“不知道啊……但好像是能多睡一会儿的样子了。”莫雪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磁带机，确定它还在后，就又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可是已经六点半了哟。”
“下面都没学生……真要继续学农，阿雯肯定会来喊我们的。”
“那我也继续睡了。”花银银这么说着，顺着梯子爬到了上铺，钻进了莫雪遥的被窝里。
“噫，你干嘛啊……”
“诶嘿，一起睡嘛。”
“啧……”莫雪遥往里面靠了靠，给花银银留了点位置，但俩人还是只能紧挨在一起。
本以为她会乱动，但却没想到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竟然比莫雪遥还先睡着了。
此时的窗外一片漆黑，路灯似乎也因为暴雨的影响而明灭不定。
如果不看时钟的话，恐怕会以为这会儿还只是凌晨一两点而已。
李婉言已经下了床，盥洗室里正传来她洗漱的声音。
或许是暴雨迷惑了人的感官，所以公寓楼里一片安静——毕竟一睁眼还是一片黑漆漆的天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再睡一会儿。
李婉言总是不会放过任何空余的时间，洗漱完后，她就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边背起了单词。
时间在雨声中缓缓流淌，暴雨好像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乡村的小路变得泥泞起来，天边终于亮起了几许微光，但整个世界却依旧无比朦胧。
卡车从远处的乡间土路上驶来，在湖边的空地前停下。
看来，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雨，送早餐的卡车也迟到了。
没过一会儿后，那些指导员们就从各自的房间里冒雨跑了出来，将卡车上的食物卸下来，搬运到公寓的门口。
“哗啦——！”
李婉言将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密集的雨点声和风声顿时传入了她的耳朵里，比刚才隔着窗户听到的要响了好几倍。
下面的人也只能靠大喊来交流，否则一切的说话声都会被雨声掩盖。
送完早餐的大卡车马不停蹄地调头离去，因为待会儿还得再把午餐送来，不能耽误时间。
至于晚上的食材倒是无需担心，特别是蔬菜，都是当天从当地农民那里收来的，新鲜且方便。
即使是在这样的暴雨天气，也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
“呼唔……”躺在床上的莫雪遥忽然睁开眼睛，她刚才睡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刚醒来残留的那点困意早已烟消云散了。
“婉言，怎么样，今天应该不用学农吧？”她下了床，胡乱地套了拖鞋，走进客厅里。
李婉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又看着她的拖鞋说道：“穿错鞋了。”
“啊？”她低下头，看见左脚是自己的拖鞋，右脚则是花银银的，因为大小差不多，所以套上时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区别。
要是母亲在身边的话，肯定会嘲笑她穿鞋子‘一只爹一只娘’了。
“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钥匙晃动的声响，似乎没有人回应的话，就会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了。
刚打算去洗漱的莫雪遥顺手拉开房门，就看见叶雯手里拿着一把滴着水的雨伞正站在门外。
“阿雯？”
“嗯，才起床呀？过来通知你们一下，今天要下一天的雨，所以学农取消了。”
“好！”虽然早已料到会做出这样的调整，但在真正收到通知的时候，莫雪遥还是格外高兴，看来这最后一天，可以很轻松地度过了。
“喏，顺便，这是给你们的早餐。”叶雯将另一只手拎着的大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三份早餐递给了她，“今天晚上的晚会放在大会堂里，大概是下午五点钟开始，如果我没有另外通知的话，你们自己到大会堂来就行了。”
“大会堂？在哪里……”在莫雪遥的记忆中，学农基地里根本没有什么很大的建筑物。
“这个到时候问楼下看门的大爷就可以，大会堂在地下，是用以前的简易防空洞改的。”
“哦好。”莫雪遥将早餐递给走到门口来的李婉言，“所以白天我们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是吧？”
“对，但你们也只能在室内而已，外面这么大的雨，还是别跑出去了，不然得着凉了……啊啾！”叶雯说着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啦好啦，我得去提醒其他人了。”
“老师辛苦了。”李婉言恭敬地说道。
“辛苦啦阿雯。”莫雪遥也跟着附和道。
很多学生应该都收到了老师们的通知，公寓楼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兴奋地欢呼。
这大概就和下大雨不军训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吧。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干农活比军训轻松，这几天下来，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半斤八两，都是差不多累的。
但在这个乡下，其实待在房间里也没什么事可做。
电视机在暴雨的情况下收不到什么信号，少数几个频道的画面质量也比平时差得多了。
甚至还不如莫雪遥那能够当收音机的磁带机更好用一点——最起码它收到的声音是足够清晰的。
“早~安~！”就在莫雪遥以为今天会安静地度过时，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了，王佳乐带着三花瞳珏溜了进来。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三花瞳珏微微鞠躬，用日语道了声早安，说完后才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用了母语，忙用中文又说了一遍，“早上好。”
“早……”莫雪遥刚把磁带机打开，房间里正在回响着优雅而舒缓的古典乐曲。
“你们吃过早餐了没呀？”王佳乐坐在了莫雪遥身旁，富有弹性的沙发让她的身子跟着‘跳了跳’。
“正准备吃，所以，过来干嘛？”
“什么呀，小遥不欢迎我们呀？”
“呃……那倒没有。”
“人多热闹一点嘛。”王佳乐笑道，“待会儿应该有其他人也会过来吧？”
“噫，不是吧。”
“小遥还是很受欢迎的呢。”
“希望客厅装得下……”莫雪遥拿起早餐吃了起来，花银银这会儿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看着是一脸迷糊的样子。
但当她看到莫雪遥身旁的王佳乐时，就立马清醒了。
“可恶，乐乐趁着我睡觉私会我家小遥遥！”
“小遥才不是你家的呢，是大家的啦！”
“不行，我说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花银银嘟哝着窜了过去，硬生生地挤进了莫雪遥和王佳乐之间。
“你就不能先洗漱一下再来吗……？”莫雪遥摁住了她的额头，打消了她想给个早安吻的想法。
“这样才原汁原味嘛。”
“噫，好恶心哦。”王佳乐挤兑道。
三花瞳珏在一旁向往地看着，似乎有些羡慕二人的感情。
但只有老天才知道，莫雪遥有时候是真的嫌花银银烦，而不是什么‘打情骂俏’啊！
“日本那边的女孩子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莫雪遥把花银银推到一旁，岔开了话题。
“和这里差不多吧。”
“看来都是一样的嘛。”莫雪遥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没话题可聊了。
“嗯……但是不同年级的很难玩到一起去。”
“为什么？”
“阶级……一年就算……小了一年，敬语也要用。”
“就是必须得见面用敬语？不认识也要打招呼吗？”
“嗯，都要。”
“啧，好无聊的规定。”
“是潜规则啦。”王佳乐晃了晃双腿，“所以突然感觉那边好没意思的，我还以为日本很先进呢，没想到在这些方面还那么刻板。”
“我也是……没想到这里比日本更开放。”三花瞳珏有些感慨地轻声说道，“而且这里的校园氛围也让我感觉更轻松。”
“噗，哈哈，因为是雨空高中吧？”莫雪遥摇了摇头，“其实其他的学校管得还挺严的，你没有去过而已，像我初中的时候，每天的课程都排得很满，放学时间比高中还迟呢，很多时候都是六点钟才能回家。”
“诶？是吗……？”
“对的呀。”王佳乐点了点头，“雨空比较特别一点嘛，别的高中可没有社团之类的东西呢，每天的任务就是学习，有时候连副课也会被取消掉。”
“还好我没去重点高中，感觉初三那一年就已经够累了，听说进了重点高中，每一年都像初三，高三的时候比初三还要累十倍。”莫雪遥咬了一口馒头，就着白开水咽了下去，“而且他们的学农活动好像也比我们累多了，高一的军训要半个月……”
“嗯，我听说也是这样的，好像有一所重高，高一军训一个月呢！”
“哪里啊？”
“好像是学军……我也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不是。”
“太恐怖了吧……一个月的军训。”现在的莫雪遥虽然对军人很向往，但已经不怎么想自己参军了，此时再想想去年军训时自己对于当兵的热爱，就不由觉得那会儿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爱。
这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懒了……
又或者说，是将精力放在了别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