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回家的日子
1999年10月22日，星期五。
多云。
在上午的检阅仪式结束之后，学生们终于得到了解放。
一辆收迷彩服的皮卡车上，衣服都快堆成了小山。
学生们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或者雨空高中的校服，排好队准备离开。
五天，在军训的时候觉得漫长。
而当军训结束之后，却觉得短暂了。
五天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让莫雪遥感觉自己仿佛有了另一种升华。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只是错觉。
但最起码在没有外界那花花世界打扰的情况下，她能够有更多安静的时间去思考人生。
在站军姿的时候，大脑也会不断的去回顾自己的过去，以此来让那枯燥的时间变得好过一些。
不说有什么顿悟，但最起码也有了些许沉淀吧。
重新坐上来时的大巴车，虽然只是短短五天，却让她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光秃秃的树木变得多了起来，满地的落叶就像是积攒了一年的忧愁，顺着时间的流淌而随风逝去。
“教官——再见——”大巴车上的学生们用力挥手向教官道别，一个个都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这让莫雪遥莫名有一种军人退役后和警犬道别的错觉。
坐在她身旁的花银银竟然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眼角，但双眸中却仍旧闪烁着泪花。
这让她有些诧异，没心没肺的花银银也会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吗？
“咳嗯，我只是觉得这几天晚上合宿的日子还挺开心的，有点舍不得而已。”花银银望向窗外的天空，‘此地无银’般的掩饰道。
莫雪遥沉默着没回答，只是觉得车上的大家好像比来时更加亲近了呢。
男生们之间完全打成了一片，而女生之间也已经开始无话不谈了。
坐在后面的茶离甚至在和王佳乐聊着男性某个器官的形状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糟糕的话题听得她面红耳赤，只好看向窗外的风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在学生们的道别声中，大巴车缓缓的启动了。
顺着那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下而行，和这座大山道别。
余生是否还会再来，都是一个问题。
兴许此次离开，便是永别了。
莫雪遥忽然莫名的有些伤感，仔细想想自己的人生，有多少地方去了一次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去了？
又有多少人见过一面后，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要纸吗？”花银银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不、不用。”莫雪遥赶忙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学校。”
“估计下午四点左右才能到吧，那时候其他年级的人都放学了。”花银银撇了撇嘴，“啊，星期五大家都很早放学的，我们却要迟两个小时到家，亏了亏了。”
“不亏呀，因为其他年级的人，在高一的时候也和我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嘛。”王佳乐倒是一如既往的乐观。
“说的好像有道理诶，算了不管了。”花银银说着，就抱住了莫雪遥的大腿，“小遥遥，让我躺一会儿~我困了，到了叫我哦！”
“到了以后千万别叫她，把她扔在车上。”王佳乐身旁的茶离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哼哼，我家小遥遥才不会这么坏呢，对不对？”
“怎么时候就是你家的了呀，明明是我家的！”王佳乐轻哼道。
“是大家的。”墨筱笑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让大家都心有灵犀的笑了起来。
就连莫雪遥自己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呢？
但无论如何，终归不算是坏事吧。
只是有时候被太多人缠着，多少有些头疼而已。
虽然走的是同一条路，但来时和回去时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连带着眼中的风光都不一样了。
本来莫雪遥还想看看沿途风景的，但没想到半途中就犯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大学毕业后又到了那座山里，看到了新的雨空高中的高一学生们。
只不过学生们是在军训，而她则是作为游客路过。
她还看到了以前的老师，她们好像还是如当年一样，并未老去。
但仔细看时，还是能够感受到岁月在她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小遥遥，醒醒，我还说让你喊我起来的，没想到你自己也睡着了呀？”
花银银的声音让莫雪遥从梦中转醒了过来。
她猛然睁开眼睛，将花银银吓了一跳。
“哇，你没睡着啊？”
“……刚才是睡着了。”莫雪遥睁大着眼睛望着窗外，忽然庆幸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高一的新生，还有漫长的三年可以走。
在毕业后，还有大学的时光可以过。
最起码在这几年里，她都还是年轻的，那些老师们，也是如此。
明明才十六岁的她，却已经开始担心老去了。
莫雪遥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大巴车减慢速度停在了学校的操场上，然后学生们就这样鱼贯而出。
教室里也不用去，在清点人数确定无误之后，所有人就可以自己离开了。
“莫雪遥，你等一下。”就在莫雪遥打算去地下车库骑走自己的自行车时，却被叶雯给喊住了。
“怎么了老师？”
“你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让你在校门口等一会儿，待会儿你干爹会来接你。”
“啊……好的。”莫雪遥挠了挠头，“可是我的自行车还在学校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你妈妈是这么说的。”
“好吧，谢谢叶老师。”
莫雪遥一边想着星期一该怎么来学校，一边走到学校门口等待了起来。
“咦，小遥不回家吗？”墨筱笑和墨竹莜俩姐妹并排走出了小门，看到莫雪遥的时候微微减慢了速度问道。
“啊，我是等干爹来接我。”
“哦哦，我就说刚才怎么没找到你呢，那我们先走啦！”
“拜拜——”莫雪遥摆了摆手。
在这期间，也有其他的学生离开学校，有熟悉的，也有不怎么熟悉的，都有和她打招呼。
一时间，莫雪遥甚至感觉自己像是成了全班的红人似的。
甚至连男生们也跑来凑热闹，嬉笑着和莫雪遥道别。
莫雪遥甚至感觉自己敷衍式假笑的脸都变得有些僵硬了。
终于，那辆熟悉的桑塔纳停在了莫雪遥的面前。
“嘀嘀——”
车子的喇叭响了两声，车窗也被缓缓降了下来。
“哟，小遥！”坐在车里的干爹好像又胖了几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
“来了。”莫雪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中除了干爹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突然来接我？”莫雪遥疑惑的问道。
“哈哈，你家水果店不是马上就要开张了吗？我就想着庆祝一下，大家一起吃个饭呗。”
这语气说的，就好像是自己家的水果店要开张了一样。
“那其他人呢？”莫雪遥规规矩矩地系上安全带，问道。
“你干妈和你干妹妹白天出去了，她们从其他地方过来。”余良伸手摸了摸香烟，看了看莫雪遥，就又放了回去，“今天咱们吃饭店去。”
“在饭店吃浪费钱吧。”
“没事，难得的事儿啊。”余良大笑着回答。
然而实际上应该是对于莫雪遥一家而言，在外面的饭店吃饭，算是难得的事情才对。
“干爹，你又不系安全带。”
等到了一个红绿灯口停下来的时候，莫雪遥终于忍不住说道。
“哎，人胖了，系安全带不舒服啊。”
“那不行，这是为了安全。”莫雪遥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十分死板，“规矩就是规矩，你不能因为没人管你所以不遵守吧，而且这还是和自己生命有关的事情。”
“好好好——”余良无奈地笑了笑，“我系上还不行吗？”
他说着，就有些费劲的拉过安全带，然后略显勉强地扣在了卡扣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粽叶裹了一半的粽子。
这让莫雪遥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很好笑吧？”
“咳，还好。”莫雪遥努力收敛着笑容说道，“去哪家饭馆吃？”
“就长木桥那儿，有个家常饭馆，味道挺不错的。”余良娴熟的转动着方向盘，在转过弯道后一脚油门又往前加速了起来，“距离你家也不远，回去也方便。”
“哦哦。”莫雪遥点了点头，想起来那里貌似是墨筱笑俩姐妹住的地方。
待会儿会不会正巧遇上她们俩下来吃晚饭？
如果遇上了的话，可以邀请过来一起吃呢。
莫雪遥的思绪又飘远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那家饭店附近。
“这里不太好停车，我就先停这里，咱们走过去吧，先点菜，你爸妈和你干妈他们马上就到了。”余良一边翻看着短信，一边对身旁的莫雪遥说道。
“好。”
“哈——舒坦了。”余良将身上的安全带解开，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干爹，你该减肥了。”莫雪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肚子，发出‘砰砰’的声响，“你看，都这么——胖啦，人家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哎呀，人到中年就容易发胖，而且去运动又太累了。”
“那样可对身体不好，而且我爹不就不胖嘛？”
“咳咳，我这种干坐着的容易胖。”干爹拍了拍肚子，“走走走，咱们先去饭馆里坐着吧。”
“等等，你车锁了没？”
“哦哦，差点忘了。”于是干爹又跑了回去，将钥匙插在车锁上转了一圈再**，又拉了拉门把手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带着莫雪遥走进了饭馆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