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回家的李婉言
有一种孤独是虽然身处于繁华的闹市街中，但一切却都与自己无关的寂寥。
仿佛自己和其他人处于相互平行的两个世界里一般。
此时李婉言的心情便是如此。
之前用的被褥已经还给了安若素，而她自己则背着书包朝着那个有些陌生的、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班主任叶雯告诉她，一切的事情学校都已经解决了。
她反而不是很惊讶，或许是早就猜到安若素会告诉班主任了吧。
心中反倒有些许的感激呢。
不过，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是李婉言的父母却依然没有找到。
学校决定免费安排她住校，并且将会提交申请，尽可能的免除她的学杂费、获取贫困生补助等。
在那之前，她得回家一趟，将家里该带的东西都带出来。
毕竟如果不早点去打包东西离开，等到房租到期了之后，那里面的东西恐怕就会被房东全部当作垃圾给丢掉。
毕竟如果不交房租，房东也没有为住客保留个人用品的义务——最起码在这个年代是这样没错。
李婉言的家就住在一处农民房里，这是农民房中也不算大的房子，总共只有一个正正方方的房间，放着两张高低床。
中间只用一道帘布隔开。
平日里李婉言就睡在其中的一张床上，而床下空出来的空间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
整个家中脏乱不堪，和她离开家时并没有任何区别。
地上还有几个乱糟糟的脚印，以及散落了的各种空袋子或者旧衣服。
显然父母在离去的时候都很匆忙。
他们俩不是同时离开的，但最终都抛下了李婉言。
或许他们总觉得另外一个人不会丢下女儿不管吧。
“明明是没长大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丢给我一个破裂的家庭？”李婉言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显得扭曲而又狰狞，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回到家的她，却根本没有心情去整理行李，直接拖下鞋子，踢到一边，就爬上高低床的上层躺了下来。
在学校里的时候，因为总会遇到别人，所以她也一直在勉强支撑着。
军训的时候，她努力的让自己忘掉这一切。
但是回到家中的时候，那些伤口就再一次被揭开。
她想起了父亲在床下给自己的一巴掌和一拳，也想起了母亲在夜晚的不辞而别。
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抛弃了的破布娃娃一样难受。
越想就越是难受，到最后便是失声痛哭。
就是那种只是流泪，却发不出声音的哭。
李婉言不停的打着嗝，感觉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努力想要止住哭，但越是想这么去做，反而越是难以做到。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生总是这么的艰难。
是否长大了生活就不再会这般痛苦，还是说人生总是如此？
但她又想到了莫雪遥，还想到了王佳乐、花银银……
或许痛苦的只是她而已。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
每一个人生来都注定是会被公平对待的。
她羡慕着别人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其实她的愿望并不大，也就是仅此而已。
她没有那么多想吃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多想玩的东西。
给她一个环境能够好好的安心学习，便能让她感到幸福了。
窗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那并非城市本来的颜色。
只因为这扇窗户正对着一家饭馆的厨房，油烟机的油烟将窗户熏得又油又黑，必须得常年关着这扇窗户，才能让家里免受油烟的侵扰。
阴暗、冰冷、潮湿。
李婉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下水道老鼠。
即使活得那么艰难，却也还是抱有着对生的希望。
带着这深深的怨念和淡淡的感伤，她陷入了梦中。
她最后是被一场噩梦给吓醒的。
她梦见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的父亲在醉酒后乱刀砍死，而在他清醒过来之后，慌乱的将母亲藏进了衣柜里，自己则逃了出去，远离了这里。
后来，讨债者来了，将李婉言也砍死在了家里……
血腥恐怖且残忍。
将她吓了一身的冷汗。
她哆嗦着打开昏黄的电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家里所有的柜子，用不算很亮的手电筒检查了家中所有的床底。
到最后，甚至打开了冰箱的冷藏柜。
里面空空如也。
这反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最起码不是如梦中一样，自己的母亲被藏尸在什么地方，也不像那些恐怖的杀人故事中那般，自己的母亲被分尸塞进了冰箱里……
但她的心中还是难安。
“只是梦而已。”她这样告诉着自己，看了一眼墙壁上破旧的时钟。
现在才只是凌晨四点钟而已。
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将家中的那盏台灯都打开，尽可能让家里显得亮堂一些，然后一边任由冷汗被风吹干，一边收拾起了行李来。
家里有一个崭新的红色行李箱，本来是一个月前母亲为她买好，准备在军训的时候带上的。
之所以要买新的，也是为了不让她丢面子而已。
正是因为母亲如此关心着自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竟然会抛下自己离而离去……
李婉言的衣物并不多，四季的衣物再加上两套不带棉花的被褥，才只是刚好装满一整个行李箱而已。
而后她又找了个袋子将棉花，也就是被芯塞进了袋子里，最后将一些零碎的东西放进了书包中。
大多是一些要用到的东西，比如削铅笔的铅笔刀、台灯、新的干电池以及从衣柜夹层里找到的三张百元大钞。
至于她那原本存满了硬币的小猪存钱罐，也早就已经被父亲打碎，把里面的零钱都取走了。
或许这三百块钱都是母亲故意留下的吧。
李婉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当整理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
明明东西不多，却收拾了那么久的时间。
与其说是在收拾东西离开，不如说是收拾自己的回忆准备离开吧。
——即使她在这个家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回想的深刻记忆。
她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背上自己的书包，右手再拎着一个装着被芯的袋子，离开了这个被她简单收拾过，已经不再那么乱七八糟的房间，叩响了房东的家门。
“谁啊？”
“是我，房东，那个……房租应该快到期了吧，我来补交一下水电费就走了。”李婉言抿着嘴说道。
“哦，是你啊，没事了，有人帮你结过账了，昨天的水电就算我送你的吧。”
“……谁？”
“好像说是你们高中的校长。”
“好……谢谢。”李婉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当走出这片农民房区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就像是摆脱了梦魇，重新投向光明一般。
或许，离开父母也并非一件坏事。
此时的她，揣着口袋里的三百块钱，站在大街上想着。
天空中的白云看起来十分柔软，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格外的舒适。
在这片破旧的农民房对面，是一个整齐干净多了的普通居民楼。
这里的楼房都是五六层的，排列得也很有规律，有一种能治愈强迫症的魅力。
一边是破烂的城中村，一边是整齐的居民楼。
这之间只是相隔了一条街而已。
街道上热闹无比，虽然是双休日，但早餐店的生意也依然很好，毕竟这座城市中，有许多人都是没有双休日的呢。
从星期一干到星期五，一整年都没有几天的休息，却只能获得微薄的工资，这就是不少人的现状。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生活还不是照样得过吗？
李婉言望着阳光笑了笑，朝着车站走去。
其实，她是不太愿意住在学校里的。
因为总感觉那里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没有一种归属感。
而且也总会去想，如果高中三年毕业了，她该住到哪里去？
但眼下，确实是没有比学校更好的选择了。
最起码在学校里，她可以安心的学习，不再受到外界的打扰呢。
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
说起来轻松，但真正实践起来却很困难。
李婉言实在是不想像自己的父母一样租房子了。
可是能买得起房子，那又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虽然这个年代的房子还算便宜，可也不是一个贫困高中生能够买得起的。
她怀揣着沉甸甸的心思，有些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差点被石子给绊倒在地上。
虽然终究还是没摔倒在地，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此时的她，已经积压了许多的压力和负面情绪，如果再这样下去，终究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那时候就将会是彻彻底底的崩溃。
可是，又有谁能解救她呢？
……一切都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
这才是压力的根源吧。
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少女，她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透露出些许的蓝色来。
而在她的怀里，则抱着一只看起来乖巧而安静的狸花猫。
只见她看到李婉言时愣了愣，然后用力招了招手，有些惊讶地喊道：“班长——？”
哦，是莫雪遥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