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中的光
冬天的海边。
沙滩不是金黄的。
而是褐色的。
岸边几乎没有什么游客。
更没有人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
远远的，在海浪暂时不会涌上来的位置，摆了两张塑料的沙滩椅。
它的造型是如此的常见，所以有理由相信，这是从海滩边上的商家那儿租来的。
正如夏天买冬装，冬日买夏装一样，冬天到海滩来，各种各样的消费总会低上许多。
虽然海风也有些微冷，但对于想要体验海滩的穷人而言，这却是一个最适合来海边玩的日子了。
“哇——真是空旷啊——！”
宁波，舟山的海边。
周勇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这比夏日时更蓝上许多的海。
不过吹来的冷风，却让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在过年之前，周勇和天听蝉来到了省内的海边，距离杭州不算远，如果赶时间的话，甚至可以当天来当天回。
不过他们今天却是订了个民宿来的。
最起码也要住上一晚吧。
哪怕是再迟钝的周勇，都察觉到了什么
一男一女出来旅行，还是在春节之前，这种关键的日子里……
难道不是天听蝉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吗？
但还好，他是一个矜持的人，等来到这里之后，才犹豫着要不要尝试询问。
然而到了这里之后，却发现并不是什么约会，因为还有人早已在这里等待他们了。
那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富家大小姐——左紫雅，还有她的贴身秘书，啊不，其实就是专职司机而已。
周勇偶尔听到左紫雅喊她为‘念露’。
这个姓很少见，也因此而让他印象深刻。
旅游的所有费用都是左紫雅出的，而天听蝉晚上也是要和左紫雅睡一个房间的。
念露自己一个房间，周勇嘛……
也是自己一个房间。
所以他庆幸着自己按捺住了那颗躁动的心。
看来这一次过来，他大概就相当是当了个保镖而已。
虽然说明了天听蝉对自己很信任，但其实也不能证明她对自己有什么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
周勇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普通的人。
所以，即使只是个高中生的他，也按捺住了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
突然的表达自己情感，只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态而已。
而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显然也是有自尊的。
这，就是他对于感情的最后底线。
所以此时的他，就装作什么也没想过的模样，尽情地拥抱着大海，拥抱着自然，拥抱着沙滩……
说起来有些悲哀，但大概也就只有这样平和的自然，不会拒绝他了吧？
天听蝉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在从车上下来时，就将脚上的棉鞋脱下，然后赤着足走在了沙滩上。
“不冷吗？”周勇好奇地问道。
“还好，这样的感觉更深刻。”
“是吗？”
周勇盯着天听蝉那沾了不少沙粒的脚丫看了几眼，在她的视线挪过来时，慌忙地看向了自己的鞋子，故意大声喊道：“靠——那我也不能落后啊，我也脱！”
周勇的脚遗传了父亲。
怎么说呢，又宽又大。
而且脚底板还常年都在脱皮。
绝对是那种看了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脚。
最适合拿来当医学生的病理教材了。
好在褐色的沙子很快就将他的脚掌给覆盖，看不出皮肤原本的模样了。
蓝天碧海，那可真是难得的美景。
或许夏日的天空和海洋都没有冬日这般澄澈。
冷固然是冷，可有失必有得嘛！
周勇走近了海滩，就被这干净的世界所吸引了。
原来大自然是这样的美。
他刮尽了肚肠，却也想不出什么形容的词语来。
碧海蓝天、海天相接都显得太俗，结果思来想去，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美’字。
他因此而由衷地佩服古人，竟然能把那些美景写得这般生动。
“蝉哥，你也是第一次来海边吗？”
“不算第一次。”天听蝉摇了摇头，“不过，还是第一次来南方的海边。”
“有什么区别吗？”
“冬天……北方的海边……比这要冷得多了，有时还会有冰块。”
“我觉得这里已经够冷了啊……”周勇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因为要到海边来，所以把不方便清洗的棉袄丢在了车上，他现在身上就穿着一件毛线衣。
然而在这海风中，毛线衣根本没什么用，因为那风总会刁钻地穿过毛线衣的缝隙，吹进身体里来。
“玩得挺开心嘛！”身材姣好的左紫雅站在车边，虽然只穿着一套紧身衣，但她好像却丝毫不觉得冷，尽情地舒展着身体，好像还打算下海游一圈的样子。
“还没开始玩儿呢！”周勇高声回应道。
天听蝉歪着脑袋朝后看去，眼神中似乎透露出几分羡慕来。
“要是夏天来就好了，嘿嘿，还能看看蝉哥穿泳装。”周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其实玩笑只是欲盖须弥的掩饰，那认真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
“不穿。”天听蝉的回答很果断，甚至带着几分寒冬的冷冽。
“啊，为啥啊？”
“我的泳装。”天听蝉冷着小脸转过头来，但看到周勇那滑稽的笑脸，却怎么也绷不住了，“噗……咳嗯，我的泳装呢……只给男朋友看。”
“靠，那太可惜了啊，美好的事物就应该大家分享嘛！”
“那你到时候去问我的男朋友吧？”
周勇感觉到，她应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心中有些遗憾，但也不算懊恼。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一般都不会比较害羞一点吧。
反倒是没有感觉的异性，却能以兄弟的方式相处。
就像不缺钱的人，如果捡到了十块钱，那八成是会上交给警察叔叔一样。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那种被别人夸赞拾金不昧的愉悦感，要比收获这点钱更重要得多。
而在感情方面，人也是相似的。
只不过越是喜欢，反而越是不敢靠近，越是没感觉，就越是无所谓而已。
冬天的海边，没有太多可玩的东西——主要是太冷了。
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坐在租来的椅子上，烘着那余烬的温暖而已。
有那么一会儿，天听蝉想要去海边堆沙堡，周勇就也跟着过去了，然而最后，却变成了她在旁边看，周勇则像是个工人似的被她指挥着，堆出她想要的形状来……
“喂喂，这不对劲啊，我怎么变成个打工的了？”周勇开玩笑似地嚷道。
天听蝉那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滴溜溜地一转，轻声笑道：“谁说的，我们明明是在合作呀，我负责设计，你负责施工嘛。”
“靠，我也想负责设计！”
“那，你来？”
“咳，算了，我还是帮你堆吧。”然而周勇这下却又退缩了。
整个上午和半个下午都是在海边度过的。
后来阳光渐渐淡了下去，冷冽的海风也有些让人受不住了，大家才回到了海边的咖啡厅里。
洗过澡的周勇坐在这暖气弥漫的店中，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了开来。
不得不说，有钱真是太好了。
虽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也算是借了天听蝉的面子，沾了几分左紫雅的光。
就这里随便的一杯咖啡，他都怀疑自己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也不一定买得起一杯……
海边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天地间的光似乎都要散去了。
左紫雅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优雅，翘着漂亮的兰花指捏起了一杯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打破了这有些沉默的气氛：“你们小时候有害怕过天黑吗？”
“天黑？为什么会怕啊？”周勇不解地问道，“反正第二天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周勇从小就没害怕过天黑。
或许是在城市里长大的缘故，走到哪里都到处是人，即使在夜晚亦是如此。
如果是生活在山区的孩子，八成小时候都是会害怕夜幕降临的了。
“我小时候，还真的担心太阳不会再升起来呢。”左紫雅轻笑着说道，“所以那段时间，每天都要看着太阳正常地落下去，然后在天亮之前就醒了，担忧地看着太阳升起，才会感到安心。”
“哈哈哈，左姐，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周勇故作夸张地笑道。
“不过，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时，我就不会害怕了。”左紫雅的话锋一转，“因为我觉得，就算天不会再亮，他们也会像是夜晚的太阳一样，照亮我的世界。”
这一下，竟然还扯上了哲学。
然而周勇这个俗人，对此大抵是不敢什么兴趣的，所以只是傻呵呵地跟着笑，也没有往深处去多想。
而此时，咖啡馆里播放的音乐中，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女声低吟起了歌词来：
“在黑暗中，你是否是我唯一的光……”
“这家咖啡馆竟然还放有歌词的歌啊，我还以为咖啡馆一般都是让钢琴师弹奏古典乐曲的来着。”
“因为这算是一家现代咖啡馆嘛。”左紫雅又抿了一口咖啡，轻笑着说道。
周勇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刚才歌词响起的时候，天听蝉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吊梢丹凤眼在那时微微低垂着，也不知是悲是喜。
海平线上的夕阳终究是要完全沉下去了。
周勇还是第一次在海边看夕阳落幕。
只觉得它落下时，似乎就连海水都沸腾了。
而当它落下时，就只剩下了一片空寂的夜空，以及那孤独地挂在高空的，清冷的月了。
星辰固然是有，可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虚无缥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