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返乡之途
大城市里，唯一清净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快过年以及过年之后的那几天了吧。
外来务工者们大多提前回家过年了，街道上比往日还要空旷。
不仅看不到来往的车辆，甚至也看不到来往的行人。
虽说杭州不算一线，但好歹也算是一座热闹的省会城市。
可是现在却像是一座空城。
到处都是已经关闭了的店铺，只剩下大超市还开着门，只不过门口也是十分的冷清。
“老爸，你又闯红灯！”莫雪遥‘咔嚓咔嚓’地嚼着嘴里的干脆面，不满地大嚷道，有那么几块碎屑也随着她那张合的小嘴崩出了窗外。
“有啥关系嘛，路上人啊、车啊都没有，这么空我还等红绿灯，那不是浪费时间嘛！”
“你违反交通规则了啊！”
“放心，又没有交警，不扣分的。”父亲说着，又脚踩油门闯过了一个红灯。
这安静无人的城市，仿佛能给人带来几许肆意妄为的力量一般。
“很危险的啊！万一别人看是绿灯，然后远远的加速过来怎么办，又或者碰到突然跑出来的行人怎么办？”
“放心吧，你爹我也就是在这种空旷的十字路口闯闯红灯而已啊，路况复杂的我也是会减速慢行的。”
“啧。”莫雪遥咂了咂嘴，“出事儿了你就开心了。”
“大过年的，说啥呢。”父亲有点不大高兴。
“切，迷信。”莫雪遥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了。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汽车闯红灯实在是一件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
别说是这种空旷的时候，就算平日里道路繁忙，也照样有人要闯。
除非交警当场把车子拦下来了，否则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就像是乱扔垃圾一样普通。
杭州并不算一座面积很大的城市，在交通不拥堵的情况下，很快就能离开城市，驶入国道。
到了这边，车子就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车子都朝主路汇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喇叭声。
其实这些车对于整条路而言不算很多，大家有序通行的话是可以很快的。
可偏偏有些人就喜欢超车，像条蛇似的在路上扭来扭去，很容易引发交通事故。
一旦剐蹭或者撞车了，整条路顿时就要被堵住了。
前面的车停住，后面的车来不及刹车，还容易出现追尾……
“滴滴叭叭——”
这些噪音响成了一团，让人感觉耳朵都被刺得有些难受了。
“好烦啊这些人，就不能好好开车吗？”莫雪遥愤愤地转着把手将窗户摇上，“到处乱窜，是得了小儿麻痹症吗？小脑不发达？”
“哈哈哈，那让你来开车岂不是完蛋了？”父亲大笑着拍了拍方向盘，“你是不是还要下车和他们干一架啊？”
“要是真可以的话。”莫雪遥撇了撇嘴。
为了不和这帮喜欢开碰碰车的脑瘫儿一起开车，父亲最终还是转进了一条小路。
明明进去时他还信誓旦旦的，但在里面绕了几圈后，就好像搞不清路了。
“到底行不行啊？”莫雪遥无奈地问道。
“等下我看看。”父亲将面包车停在了小道的路边，让母亲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省内地图来。
地图本身是非常大的，父亲带的只是从杭州到外婆家的这一部分。
上面每一条道路都画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小路也都给画出来了。
这还是上个星期买的，可以说算是最新的地图了。
“这边是什么路？哦……这条路，这条路的话，这边……然后走这边……没错的没错的，我就说没错嘛。”
母亲轻轻咳嗽了两声，因为刚才觉得父亲开错路的人就是她。
她也坐别人的车走过这条路，但大概是记忆有些模糊了，所以才总觉得不对吧。
面包车重新上了路，这条破路也不知是旁边谁在造房子，还是年久失修，开起来的时候黄沙漫天，如果不把窗户关上的话，恐怕车厢里都到处是沙子了。
旅途的风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总是很美。
这穷山恶水的破路，也让莫雪遥的心情不那么愉快了。
再加上面包车颠簸得厉害，让她略微有些晕车，没一会儿，就靠在李婉言的大腿上睡着了。
面包车的最大优点，那当然是躺下睡觉的时候，可以畅快地将身子给舒展开来吧……
开车路上所花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司机感受最为明显了。
因为对于莫雪遥而言，这就是闭眼又睁眼的事儿。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去往外婆家的路已经开了一大半，现在已经进入少有人来的乡间小道。
虽说路不宽敞，但旁边的江水却是清澈无比，路的右边就是连绵不绝的矮山，各个都郁郁葱葱，长满了即使在冬天也不落叶的常青树。
“唔姆……”莫雪遥晃着脑袋从李婉言那结实的大腿上坐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快到了没？”
“快了快了。”
“还要多久？”
“四五十分钟吧。”父亲估算道。
母亲已经靠在副驾驶的椅子上睡着了，李婉言正看着窗外发呆。
在城里出来的时候，面包车里还能听听广播，但到了这边信号不好，就只剩下‘呲啦呲啦’的噪音了。
父亲转了一下旋钮，就将它给关掉了。
“要是我们有车载CD就好了，可以听听歌。”莫雪遥靠在椅子上，将窗户摇了下来。
“还听歌呢，有车坐就不错咯，虽然是面包车，但好歹也是自己的，方便。”父亲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啊。”
“那你还犯困？”
“开久了肯定困呗。”
“要不和你聊聊天？”
“行哈。”
“呃……咦，太阳没了？”
“到这边来之后就没见过太阳。”
“所以两边的天气不一样？”
“嗯，这边阴得很，而且你感觉吗，温度也要低些。”父亲右手紧握着方向盘，顺着弯曲的道路慢慢转着，然后用左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拿嘴叼了一根，再将烟盒放回去，拿出一把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啪嗒’几下，将烟给点着了——他实在是困得不行，所以只能抽烟提提神。
虽然开着窗，但还是有烟味飘入车内，莫雪遥轻蹙了一下眉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城市和乡下的天气都不一样呢。”
“哈哈，我看这天气，说不定会下雪哩！”
“你看天气预报了？”
“没有，你嗅不出空气里的那股味道吗？”
莫雪遥小巧的琼鼻嗡动了一下，但也就是感觉这里的空气就像是含着薄荷糖呼吸时一般清爽。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嘿，没经验了吧。”父亲得意地摇了摇头，左手夹着烟嘴在车窗上抖了抖，对面飞快地开来一辆小轿车，他懒懒地将方向盘往右边拨了拨，两边的车子几乎都没有减速，就这样飞快的错开了。
老实说，有时候看父亲这样开车，莫雪遥自己还有点担惊受怕的呢。
父亲表现出来的镇定，完全不能让她感觉到多少安全感……
因为开车这种事情，一次不出事儿，不代表次次都不出嘛。
山上的树，天上的云……都慢慢的向后倒去，偶尔从对面会开来一辆车，也偶尔会有车子嫌莫雪遥他们的面包车太慢，转而一个加速超上来的。
回头望去，身后的路就像一条蜿蜒的长蛇，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空中的云彩没有继续变暗，反而微微亮了起来。
趴在窗边吃着零食的莫雪遥，忽然感觉额头上一凉，再一看，竟然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零零散散地飘下来了几许雪花。
刚开始还不大清晰，随后就越下越大，甚至可以看得清雪花上面晶莹的纹路。
这么大片的雪花在南方可是很少见的。
风一吹，它们就在天空中旋转着跳舞，一片一片‘啪嗒啪嗒’地落在车窗上，马上就又化成雪水消失不见。
“好大的雪！”莫雪遥兴奋地将剩下那一点辣条倒进嘴里，包装袋就随风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
她捧着双手，像是要接住那些雪一样。
大概是刚下雪的缘故，弥漫着的空气仍然没有让人觉得冷，莫雪遥的发丝被风吹得像彩带般飘了起来，她却只感觉无比飒爽。
“傻丫头，不冷吗你？”父亲丢掉了烟头，把窗户拉上来了一点，无奈地问道。
“还好，不冷啊！”莫雪遥笑着高声回答道，“今年外婆家会下多久的雪呐！”
“那就得看到时候的天气预报了。”父亲摸了摸口袋，这次没叼烟，而是拿出了一块花生糖，用牙齿剥开后丢进了嘴里。
“到时候可以堆雪人啊！”
“嗯。”父亲懒懒地回答着，对这似乎没什么兴趣。
和莫雪遥不同，他的童年是在北方。
所以对堆雪人这事儿，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
顶多是有些怀念吧？
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滚落而下。
“唉，要是有相机就好了，我们可以把这雪给拍下来了！”莫雪遥有些遗憾地说道。
“试试把它写下来吧。”李婉言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摊开后递给了莫雪遥。
“咦，不是婉言写吗？”
“嗯，你先写，我再写。”
“好吧，我想想，呃……山中的雪花，就像是头皮屑……”
莫雪遥忍不住又用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形容。
面包车并未被风雪阻挡，继续向前驶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