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集会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
微微泛黄的银色面包车穿过这条略显孤寂的路。
远远的，似乎开始能听见隐约的人声。
这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逐渐变得嘈杂。
莫雪遥伸长了脖子向远方眺望，看到路边的树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朴素灯笼。
灯笼蒙着灰和雪，但却依旧幽幽地散发着橘黄色的光。
也不知里面是烧火的，还是用电的。
但看这光如此稳定，大抵是用电的没错了。
远远的，就已经能够嗅到烤羊肉串的香味，混杂着其他各色的吃食，钻进了车厢里。
先是看到一辆辆沾染了许多泥土的三轮车，而后就看到直接在狭窄土路旁边摆摊的人们。
越往里面，摊位就越是大，当然，也就越是拥挤。
这是新年之前的一次集会，附近乡村里的人都会聚集于此。
有的人是贩售自家的土特产，还有的则是特地进货来卖的。
和过年有关的物件儿在这里格外畅销。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车可以装年货的，大部分人都是坐大巴回来的，他们不能带上太多的东西，所以就会在这种临近目的地之处买些杂七杂八的年货。
就算实在没钱的，最起码也会买几副对联回去挂在门上。
“我们要不要买点鞭炮回去啊？老爸！”莫雪遥兴奋地看着那堆得高高的烟花爆竹，一双蓝色的眼眸都像是会发光了。
“浪费钱……”父亲嘟哝了一句，但还是犹豫着将目光挪向了那堆烟花爆竹上，“但是不买的话，好像没年味，哪有过年不放烟花的？”
“就是啊！”莫雪遥用力地点了点头，“顺便再买点小鞭炮吧！”
“你就知道玩鞭炮。”父亲斜睨了她一眼，“算了，看看哪里有地方停车吧。”
然而在这拥挤的集市里，又哪里有地方给这辆面包车停呢？
直到父亲驶到了烟花前，也没找到可以临时停靠的地方，只能非常勉强地开到了水泥路边的土地上，往里面稍微靠了靠，好让后面的行人和车辆可以通过——车子想要通过都很勉强，必须得一点一点慢慢的挪才行。
乡下的烟花爆竹，种类或许没有城里那样繁多，但胜在价格便宜，而且响声很大，同样的，也很危险……
有些大胆的，喜欢把鞭炮捏在手中过一会儿再丢出去，但有些鞭炮炸得要比前面的快，那样就会直接炸在手上了。
所以最安全也最方便的，还是那种‘摔炮’——只要丢到地上就会‘砰’地发出声响，虽说没有点燃的鞭炮声音响，但如果想要体验一下‘噼里啪啦’连续丢鞭炮的感觉，还是它更过瘾。
父亲的语言天赋很好，会说莫雪遥外婆家的话，而莫雪遥却基本处于只听得懂一半的程度……
用上本地话，买本地的东西，虽说不能更便宜，但最起码不会被‘杀猪’，对方的报价还算合理，一番简单的讨价还价后，父亲买下了三个小烟花和两个大烟花——至于莫雪遥的那几盒小鞭炮，就权当赠品了。
面包车重新上路，往前开了一段，终于见到了一小块可以停车的空地，父亲就往右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子再一次停了下来。
“反正都路过这个集会了，要不下来逛逛？”父亲说着，从车上跳了下来，用力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在车上坐得久了，也确实容易犯困，看来他是想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母亲已经醒了，正有些困倦地看着这块热闹的地方，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动一下。
“遥遥，妈妈以前的时候就和你外婆来这里买布回家做衣服，因为这里的布便宜……”
“小遥和婉言她俩早就逛集市去了。”父亲刚丢掉一个烟头，就又点燃了一根，站在车门口，扒着车窗笑问道，“哟，花姑娘醒啦？要去逛逛不？”
“去。”母亲仿佛有些娇羞，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但总之终归是下了车，和自己的丈夫徜徉在人群的海洋里。
就连选购商品都有些困难，偶尔被人撞到更是见怪不怪。
对于远离城市的地区，像这样的集会就是难得的选购机会，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过相当于去逛城里那种大商场而已。
但这里的东西大多很便宜，有些时候，花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一件稀罕物儿来，哪怕没什么用，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和收藏癖倒也不错。
获得快乐的方式，在这里就一下子变得十分简单了。
莫雪遥的手里攥着父亲给的十块钱，拉着李婉言挤过人群，也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遥遥想买什么。”李婉言终于忍不住问了，不过她的声音在这里显得十分模糊，像是做梦时从现实世界中传来的闹铃声一样。
“啊？什么——？”莫雪遥将脑袋往她那边偏了偏，大声地回问道。
于是李婉言也只能抬高声音：“想——买——什——么——”
“枪！！”莫雪遥满脸通红地高喊道。
而她也终于找到了那个卖玩具枪的摊位。
这个摊位上，有各种各样的军事玩具可以买，小到五毛钱一大包的兵人，大到比小学生还高的仿真狙击枪，应有尽有。
不过，无需对那所谓的‘狙击枪’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那玩意儿的威力并不比小手枪大多少，而且都是使用BB弹的。
“老板！！”莫雪遥推开围在摊位前的那群小孩子——他们最多也就是初中生，即使她这样娇小的身材，在这里也似乎可以当个孩子王般的人物了。
“要点什么？”老板好奇地看向她，因为来这里买玩具的女孩子不多，更别说是她这样漂亮的了。
“手枪！有什么种类的？”
“那边都是。”老板便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这里有各种造型的塑料手枪，甚至连涂了银漆的‘沙漠之鹰’都有。
但就像小店里贩售的便宜四驱车一样，外形对于实际使用的效果并没有太大影响……
“要买铁的吗？铁的也有得卖。”老板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问道。
“铁的多少钱？”
“四十五。”他比划了一个数字。
“啧，好贵……这种普通的呢？”
“两块五，下面那些是五块的，然后再下面的是十块的，买那个十块的再送你一瓶子弹！”
父亲给了莫雪遥和李婉言二人，一人十块钱，而前者看起来是打算一口气把这十块钱全花完了。
“十块的确实要重一点……”在廉价玩具里，重一般就意味着质量更好。
她偷偷瞧了一眼李婉言，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便飞快地递出十块钱，买下了一把涂了银漆的‘沙漠之鹰’。
老板马上递来一瓶子弹，里头大多数是圆圆的黄色弹丸，但也有一些白色的掺杂于其中。
孩子们喜欢称白色的为穿甲弹——然而事实上威力并无不同。
“谢谢！”付了钱的莫雪遥兴奋无比，抱起盒子时，旁边的几个小孩顿时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他们这会儿还揣着口袋里一毛一毛的碎零钱，思衬着该买什么最具性价比呢！
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莫雪遥顿时失去了大部分继续闲逛的心情，不过还是陪着李婉言看了看各种在城里不容易见到的小玩意儿。
“婉言不买点什么吗？之前那个小台灯你好像很喜欢来着？”莫雪遥好奇地问道，手中的‘沙漠之鹰’还没拆，所以这份期待也依旧保留着，让她有点想快点回到车上拆开看看。
“家里有台灯了。”李婉言摇了摇头。
“那刚才那个会动的狗玩具怎么样？”
李婉言似乎觉得莫雪遥幼稚得可爱了，她忍不住笑了笑：“不用，家里有酥糖了。”
“啊，对了，酥糖那家伙好像还趴在车上睡觉呢，真厉害啊，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都完全不为所动……”
俩人就这么聊着往回走，虽然是返回的路，但看到的商铺是另一边的，体验自然也是新鲜的。
有的摊位贩售各种各样的灯笼、有的卖各种各样的‘福’字……
甚至还有手写对联的。
就是现场写的那种。
李婉言忍不住停了下来，看那个人拿着毛笔十分流畅地写下一幅又一幅，放在旁边晾干。
他会好几种不同的字体，一看就能和机器印刷的对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也就是显得更有仪式感一点而已。
“这个写完多久干啊？”有人问道。
“晾三分钟就干了，马上能拿！”
“可以自己写吗？”李婉言凑近了一点，不过老板没理她，于是她又抬高声音再问了一遍。
“自己写？可以，可以。”老板抬起头来，提着蘸了墨水的毛笔回答道，“旁边有笔墨和纸，自己写就行，自己写是五毛钱一副。”
显然，也有人会选择自己写，因为这样更有‘诚意’，而且也比买笔墨回家要省钱。
“婉言要写写看？”莫雪遥歪着头问道。
“嗯。”李婉言松开抓着她的手，走到了旁边的那张空桌前。
她写的字比常年写对联的老板似乎要差点，但也差不上许多。
即使是毛笔字，李婉言的字也娟秀端庄，看她握笔的姿势，好像是练过。
“小学初中的时候参加过比赛。”李婉言察觉到莫雪遥的目光后，便淡淡地说道，“……为了奖金。”
“哦——”
在旁边的废纸上熟悉过之后，李婉言就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写下了对联。
左边是：「雪花纷飞新年至」，而右边则是：「言中道喜贺新年」。
接着，她就把毛笔递给了莫雪遥：“遥遥来写横批吧。”
“诶？诶？我吗？啊……可我的字……”
“没关系。”
莫雪遥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她看了好几次李婉言的眼睛，确定了对方眼神里的认真后，也终于落下了笔。
于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横批便写了上去：「遥途晚归」。
“咳嗯，这个，行、行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