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祭神
“咚，咚咚锵！”
“彭——啪——”
锣鼓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甚至比大年三十的那一天还要热闹几分。
今天是祭神的日子，在莫雪遥的外婆家，祭神其实并无固定日期。
这得由村中的道士来决定。
从大年三十之前一天到初八之前，都是有可能被选择的。
“咦，为什么是我穿啊！？”莫雪遥有些抗拒地摇着脑袋，却被母亲摁住了头。
“这可是老道士选到你的，当然得穿，遥遥乖，难得的日子不要让大家扫兴了。”
“啧，烦不烦啊……”
“这衣服不是挺漂亮的吗？为什么不喜欢穿呢？”
“看起来就好复杂，还要加那么多配件，穿起来又重又难过的好不好！而且那个头冠——戴上去我头都要歪了啊！”
“遥遥。”母亲有些不太高兴了，朝她瞪了两眼，有点闹别扭的莫雪遥，顿时不大情愿地抿住了小嘴。
每一年的祭神大典上，都要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负责扮演神女。
意味着在今天这一天，她既是神的化身，又是神和人沟通的桥梁与媒介。
其实原本人选是固定的，但毕竟已经是新社会了，一些旧俗也被改变，为了方便现在的生活节奏，就变成了每年临时选人。
只要把过年这段时间不会离开的，和在住村民有血缘关系的年轻少女名单提交上去，再由那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道士做法挑选一位——其实就是随机抽选，但如果被选中的女孩儿穿不上任何一套神女服，那就得重新再来选过了。
服饰一共是有准备了三套不同尺码的，每年也就是在这个祭神的日子穿穿，之后就会被洗干净，放进玻璃柜子中供奉起来。
莫雪遥虽然也会有任性的时候，但终究还是顾全大局的。
即使很不情愿，也还是配合地穿上了衣服——其实她全程都没有动，基本都是母亲、姨娘之类的亲戚帮她穿上的。
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一般。
里三层外三层的套上，外面和中间一些地方还要挂上配饰。
如果这会儿站到电子秤上去的话，她一定起码‘重’了十斤。
“这下总好了吧？”莫雪遥翻了白眼，感觉自己做个幅度大点的动作都有些困难。
有一层衣服像纸板似的硬……
“还没呢，还得化妆。”
“我靠，怎么那么麻烦啊？我坐得屁股都麻了啊！”
大人们忍不住笑。
母亲数落道：“女孩子家家的，淑女一点好不好，待会儿你可是要扮演神女的，要端庄大方，听明白没？”
“我他妈尽量吧……”她撇了撇嘴。
人在压力大的时候，总会更容易表现出内心深处的自己来。
表现在她的身上，就是无意识的爆些粗口。
“呃，婉言呢？”莫雪遥一边看着外婆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抹，一边嘟哝着问道。
“她在隔壁换衣服呢？”
“哈？”
“别说话啦你，待会儿妆都画不好了，言言等下是你的近神侍卫。”
“呃？”莫雪遥这次没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带点拐弯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最好的朋友来扮演，或者关系最亲近的兄弟也可以，不过，我还是帮你选了言言。”母亲一副‘我最了解你’的表情，“要让你来选你肯定也这么选吧？”
“呃……”
外婆的手背皮肤虽然像树皮似的粗糙，但指尖却还算细腻，最起码触摸着她那娇嫩的脸蛋时，没有让人感到难受。
化妆的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就全部完成了。
这还是莫雪遥第一次画眼妆，眼睛旁边一圈都抹上了桃红色，眉心还画了一朵漂亮的莲花。
整体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显得肃穆许多，但同时也仍旧保持着几许娇俏和可爱。
最后，沉重的头冠被固定在了她的脑袋上，在那一瞬间，莫雪遥感觉脖子都快骨折了：“哎哟哟……”
“夸张，有那么重吗？”母亲笑着调侃道。
“很重的好不好，不信你试试……”
“你妈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试过。”母亲摆出了过来人的模样，“你慢慢的抬起脖子来，然后把下巴稍微低一点，嗯对，这样会轻松一些。”
“还是好重……”莫雪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
“怎么样，鞋子合脚吗？”
“还好，有点大了？”
“那要不要换个小点的？”
“呃……换个？”莫雪遥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种鞋子，莫雪遥叫不上名头来，造型和绣花鞋有点像吧，但是花纹却要漂亮许多。
而且不是平跟的，鞋跟稍微有点高，不像高跟鞋那种款式，而是有点像增高鞋……
刚才那双是三十六码的，母亲又拿来了三十三码的鞋子，这个对于三十四码的莫雪遥而言，却又有点小了，但还算凑合。
毕竟太大的话反而更容易跌倒呢。
“有点紧……就这样吧。”她嘟哝着站了起来，有些不适应地走了两步。
“好了，护送我们的神女出发吧！”
走出门，父亲已经拿着借来的相机站在了门口，闪光灯‘咔咔’地亮了几下，把这一瞬间的画面给记录了下来。
“别拍了别拍了，闪得眼睛花……”莫雪遥翻了个白眼，却被一旁的母亲轻轻拍了一下。
“遥遥，不要乱做表情。”
“知道——啦——”
“也不准歪嘴巴！”
“……”
莫雪遥穿着的繁复服饰，主要是底色是白色和红色相间的，还有一些镶着金边的黑色条纹。
衣服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别说走了，哪怕只是轻轻一晃，都会‘叮叮当当’地作响。
蓝色的眼眸更为这套服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老道士说，几百年前，最早的一位神女，就是蓝眼睛的——道观壁画上的女子就是她。
“这才是真正的神女下凡了啊！”老道士感慨的摸了摸他那长长的胡须，让莫雪遥也有点忍不住想要揪上一把——感觉一定不错。
等莫雪遥上了那个用四头牛拉着的神轿上后，李婉言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的衣服要简洁干练许多。
服饰上是四大圣兽的水墨图案，当她在莫雪遥身旁站定后，下面就有人递来一个鬼神造型的面具，看起来充满了威慑力。
难怪是近神侍卫啊……
莫雪遥莫名觉得面具上的这张脸，和李婉言本人还挺符合的……
不是说像，而是说气质贴近。
神轿终于动了，村民们全都围聚在旁边，正在大喊着什么。
气氛格外热烈。
鞭炮声更加密集了。
莫雪遥和李婉言倒是不用动，站着就行了。
然而这牛车拉着的神轿其实……并不怎么稳当，特别是这样的乡间小路，还是有些颠簸。
江南多水道，这个山中小村也是如此。
很快，牛车就抵达了岸边，这里停着一艘大船，壮年男子们喊着号子，把牛车上的神轿给抬了下来，这么多人一到船上，整艘船顿时都明显下沉了几分，让莫雪遥心中一慌，差点没站稳身子。
李婉言不动声色地搀住了她的手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张面具的背后，似乎暗藏着一抹笑意。
一艘大船旁边还有许多小船，很多人甚至把独木舟都给划了出来。
莫雪遥隐约听见旁边小舟上有人指着她在大喊：“看看，那个姐姐漂不漂亮！”
“好漂亮——！”小孩子天真无邪地拍起了手。
后面的她听不见了，因为四周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
老道士就站在神轿的下方，念诵着些听不懂的咒语……或者说是道法？
莫雪遥对这些都不了解，不过却也渐渐感到有些新奇。
之前她也参加过几次祭神大典，但每次都是旁边小船上的观众。
站在神轿上作为神女，那还真是第一次……
“吾已来过，河神收礼，出来迎接……”
莫雪遥依稀听懂了老道士念的那么几句话。
总感觉不像是在祭拜神灵，而是皇帝大张旗鼓的来巡游了。
在Ｚ国，神大概是最没面子的了，神其实就是一些自然力量的化身，就像是各司其职的官员一样。
人们对其有敬畏，但却不会过分的害怕，一旦那些‘神’不做好该做的事，照样会将它推翻。
这让莫雪遥想到了张宗昌的一首诗：
玉皇爷爷也姓张，为啥为难俺宗昌？三天之内不下雨，先扒龙皇庙，再用大炮轰你娘。
所以老道士念叨的话，才带着点恩威并施的意味。
“吾借神女之名，祈求上苍，保平安永世……”
所以……结果所谓的神女就是个花瓶，站着不动就行。
作法都是由老道士来。
“啊……脖子有点酸。”莫雪遥想要抬起手敲一敲脖颈，但想到自己此时的形象，就又十分艰难地放了下去。
要优雅……要优雅……
她只能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借着这番热闹的景象来转移注意力。
再仔细听着，莫雪遥还发现这老道士竟然还在告状。
“黄天在上，去年仲夏，雨神怠慢，整月未曾降雨，致使庄稼枯死成片……”
“噗……咳。”莫雪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差点笑出声来。
敢这样数落‘神’的，大概全世界也没几家吧？
她虽然没笑出声，但身子还是微微颤了颤，随着这船身的摇晃，那些金光闪闪的配饰发出更加清脆的声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