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仍旧笼罩着这片大地的星空
烈阳当空。
虽是冬日。
却仍然让穿着厚重衣服的莫雪遥汗流浃背。
而且随着太阳慢慢移过正中，莫雪遥肚子中的饥饿感也愈发严重。
“咕噜噜……”
她和李婉言肚子中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咳嗯……”莫雪遥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可站在前头的老道士却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安然站着。
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饭，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而莫雪遥虽然没怎么运动，但实际上在神轿上想要保持平衡，可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虽说耗费的体力不多，可也会导致饥饿提前到来。
更何况胃里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可谓说是又渴又饿了。
莫雪遥轻轻舔了舔嘴唇，刚要开口，就想到了可能会得到的回绝之语。
这个老道士死板的很，说什么肯定都不顶用。
但是用一般的谎言也骗不过他。
可不试试的话，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莫雪遥那如玉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湛蓝的眼眸和天空的颜色正相合。
她在心中酝酿着，一旁的李婉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便将目光微微转向了她。
虽然面具隐藏着她的面容，但莫雪遥还是挤了挤眉毛，示意她配合一下自己。
面具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莫雪遥终于在十几分钟酝酿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哎，人间……”
前头的老道士好像没有听清，他正俯瞰着下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围聚得最近的，基本就是些小孩子，大人们看了一会儿后，基本就失去兴趣了，
神女固然是美丽，可看多了，也就不觉得新奇了。
只有孩子们那充沛的好奇心依旧在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不过看起来，好像想知道面具下的李婉言长什么样的孩子更多……
“人世浮华，许久未见。”莫雪遥又说了一句，她的神色肃穆，带着几分沧桑和怀念，语气也放缓了许多，“小道士，现在又是何年何月？”
老道士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就看见端坐在神轿上的莫雪遥，那仿佛无法看透的眼神。
就像是无波的古井般深邃。
他在那一瞬间惶恐了一下，而后强作镇定地转过身，微微鞠了一躬。
“神女大人……？”
“吾已沉睡千年，如今方醒，却已是沧海桑田。”莫雪遥的左手微微抬起，像是虚托着什么，“今日愿力远胜往年，不知此为何故？神州大地是否有陷入了危亡之际？”
“启禀神女大人……”老道士终于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此乃盛世……”
“盛世……”莫雪遥微微侧过头，十分自然地用一只手撑住了太阳穴——这是向电视剧里学来的。
“是……盛世。”
“吾想尝尝这盛世之佳肴，汝去为我带来。”
“……”老道士足足迟疑了半分钟，才终于瞪起了眼睛，“臭丫头，你还敢假装神女附身？可惜，你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咦……”莫雪遥干咳了一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
“神女哪会像你这样说话？再说了，在抗战时期，我可是党员，党员是不信神的……”
“喂喂！你穿着这身衣服说这话不太合适吧？”
“这只是习俗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维护稳定，这些迷信的事儿，迟早是要被取缔的。”
面对着这个看起来像真道士的假道士，莫雪遥一阵无言：“你就不怕死了之后神降罪于你啊？”
“哈哈。”老道士忍不住抚着胡子笑了笑，“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又有几个师？”
“您就是张宗昌将军？”她戏谑地笑道。
一旁的李婉言好像明白她在开什么玩笑。
“呵，小丫头也知道？”
“偶尔读过一些歪史啦。”莫雪遥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眸又滴溜溜地转了转，决定改变一下策略，“道士爷爷～我饿了，让我吃点什么嘛，馒头也行啦……”
“不行，这是习俗。”老道士回答得却很坚决。
“喂，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规矩是规矩，迷信是迷信，这两者不一样。”
莫雪遥一时间被噎住了，好半晌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一天，她果然是什么都没能吃到。
虽然只是坐着，但在这艳阳下，额头却也依旧流了不少细密的汗珠。
衣服上肯定多多少少有一些汗水，不要以为女孩子的汗水就是干净的，如果不去洗的话，到时候也依旧是会发霉的……
坐到后面，莫雪遥倒也真的有了几分神女的气质——因为实在太饿了，所以只能放任自己的思绪随意飘远，眼神因此有些涣散，在下方的人们看来，倒是有了几分‘神性’。
和番茄一个颜色的夕阳缓缓坠下，莫雪遥感觉自己的肚子更饿了。
这会儿只要来个番茄炒蛋，她绝对能吃上好几碗。
一想到那道菜酸溜溜又甜滋滋的味道，她就忍不住在口腔里分泌起了唾液。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映照在了她的脸上。
莫雪遥终于在又困又累之中睡着了。
而人群其实也在这漫长的一天中渐渐散去了。
神女的入眠，也意味着她终于不再附身于现在的躯体之上，选择了离开——反正迷信的事情，怎么样都能解释得通……
星空再一次笼罩了这片大地，那橙黄色的弯月高悬在了半空，李婉言轻轻拍了拍莫雪遥的后背，后者在迷糊中醒了过来，刚看到她那张‘鬼脸’面具时，还被吓了一跳呢！
“唔，啊……晚上……了？”
“嗯。”
“呼，终于可以回家了……”
“嗯。”
李婉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搀扶着坐得脚都麻了的莫雪遥下了神轿。
下面还有一些好奇心仍为熄灭的孩子们在等待着这一个瞬间。
李婉言在即将走进道观的厢房前，轻轻摘下了面具，轻轻摇了摇脑袋，乌黑的长发随之而轻轻晃动。
孩子们才刚刚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是个好好看的姐姐！”
“谁说的，我明明看到她的脸上长满了牙齿！”
“怎么可能啊？”
“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在孩子们的嘴里，这些话越传越玄乎，到最后，甚至变得比面具上的形象还要夸张。
莫雪遥在道观的厢房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也卸了妆，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从侧门出来后，就一把扑在了李婉言的怀中：“啊啊啊啊……婉言——累死我了！！”
李婉言微微扬起了嘴角，眉宇间带着几许笑意：“饿了吗？”
“已经饿到不饿了，呃……啊呼……”她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推开李婉言的身子，仰头看向了那清冷的皎月，“就是好想睡觉，我现在就想洗个澡，然后马上睡觉……”
“不如就在这里睡下吧？”老道士也带着几分疲惫的神情问道。
“方便吗？”
“当然方便，这可是专门为神女……呵呵，准备的。”
“那我和婉言一起睡吧，啊，对了，洗漱一下！特别是洗一下脚，最好能泡脚，我感觉我的脚上都是脚汗，要是直接钻到被窝里，肯定要把被子都弄臭了！”
最终，莫雪遥和李婉言还是什么都没吃——明明之前还觉得饿，但这会儿却感到无比的充实。
像是已经被空气给填饱了一样。
褪去衣服，也像是褪去了一天的疲惫。
扮演神女和近神侍卫，可不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莫雪遥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硬了，或许是因为保持着那种优雅微笑神情的时间太久了？
厢房在道观的三楼，这对于它而言，可已经是顶楼的位置了。
床铺就在窗边，透过那用木条隔成好几块的老旧窗户，可以看到窗外那片灿烂的星空。
在几百年前，第一任神女躺在这张床上时，看到的星空，应该也和莫雪遥此时看到的一般无二吧？
或许那时候的‘神女’，还是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的呢。
在这个寂静到连鸡鸣犬吠都听不见的山中，她会不会饿着肚子哼着歌，驱散着夜的寂静呢？
她的嗓音或许是空灵而沙哑的……
她当年会哼唱着怎样的歌？
歌颂着神明的伟大，又或者是在盼望着属于凡人的感情？
第一任神女，那可不是随机挑选出来的，而是历经许多磨难，才被赋予了‘神女’之名。
据说那个时候，道观建成有一部分的功劳还源自于她呢。
莫雪遥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两颗星辰好像就是蓝色的。
她正想和一旁的李婉言说，却发现自己已经徜徉在了整片无尽的星河之中。
这意味着，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只不过在这个梦里，她能很清晰的明白，自己是在做梦而已。
就在这样没有情节的梦中，她又陷入了沉思。
人在梦里时总是不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么又怎么能证明人在所谓‘清醒’的时候，不是在做梦呢？
或许死亡，仅仅只是梦醒的时刻到来了而已？
或许她明天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初三晋升高一的暑假，自己还是个男生，被母亲数落着，掀开被褥……
在那炎炎的夏日之中，又畅快地玩起了游戏机——肚子也没有疼，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忽然有点不敢去想象，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生。
如果在这一瞬间，让她来选择是否改变，她可能还会陷入犹豫之中吧。
作为女孩子的人生，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