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荒废的学校
舟山市，一座遍布群岛的地级市。
虽是沿海，但经济条件却不怎么样，特别是那些住在岛上的居民，距离市区十几或者几十公里的路程，却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
群岛深处，几个较大的岛屿组合为了一座小镇，居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些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并不多。
虽说还未到初八，但返乡的年轻人已经有不少都离开了，这些远离城市的岛屿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和活力，显得暮气沉沉的。
“唔姆，空，就是这里了吗？”苏雨晴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她紧挽着莫空的手臂，从船上跨了出去，踩在了那个简陋小码头的木板上。
“嗯。”莫空轻轻点了点头，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放到了胸前的口袋里，一条眼镜腿还挂在外头。
船夫冲俩人笑笑，似乎不打算上岸的样子。
小岛上连水泥路都没有，更别说柏油马路了，只有一条铺了点碎石子的小路向里延伸。
越是远离小路的地方，杂草就长得越是茂盛。
这条通往码头的路还算是常有人走，踩得已经很结实了，不至于一脚下去后鞋底全是烂泥。
这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岛屿，平地不多，大都是一些不高不矮的山。
村庄的房屋就这么七零八落地坐落于山坡上，只有靠近路边的几幢还显得比较整齐。
“我以为沿海的地方一般都很富裕呐……”苏雨晴小心翼翼地朝里看去，“这里感觉更像是内陆山区……”
“富裕地区中的贫困区。”莫空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一幢明显要新一点，刷了蓝色油漆，外头还贴了些白色瓷砖的二层楼房里。
房顶立着一面红旗，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村政府」三个大字。
没有大厅，走进去就是村长的办公室，墙边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站在一楼就可以看到二楼的走廊，木栏杆上还挂着一些咸肉和腊肠，从床边照进来的阳光正晒在一床棉被上，看来那里可能是村长住的地方。
厚重的实木大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放在笔筒旁，正在播报着带着几许‘沙沙’杂音的新闻。
“昨日中午，军方联合警方查办……呲呲……村黑恶势力，该村村民占地为王，拦路打劫，严重危害了……呲啦啦……的安全，我国绝不允许境内任何法外势力存在，扫黑除恶必将争斗到底……呲啦啦……接……下一条……”
接着，就是因为信号不好而导致的一连串‘呲啦呲啦’的声音，坐在桌前的老人用力拍了几下收音机，又拨弄了一下那根长长的天线，声音顿时就正常了，甚至还清晰了许多。
“你好，我是……”莫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给打断了。
他热情地伸出两只粗糙的手和眼前的男人握了握：“是莫先生对吧？”
“是的。”
“你好你好，今天过来看看情况？”
“嗯，这里目前有多少适龄儿童？”
“目前六岁以上的，我们这座岛屿共有三十七个，附近大大小小十来个岛屿，也就是我们整个镇加起来的，一共有两百多人。”老人说着，就又弯下腰翻找起了文件，“我们已经全部统计好了，而且也细分了不同年龄孩子的人数……”
“老先生，您贵姓？”莫空拿出一包软中华来，递了一根给他。
后者接过后在手心里敲了敲，然后就熟练的架在了耳朵上：“免贵姓曾，哈哈。”
“曾校长不是本地人吧？”
“是……我是被调动过来的，到这里刚满三年，要是换在其他单位，马上就要退休了，但是在这里，为人民服务嘛，再多做几年——毕竟年轻人愿意来这穷地方的也不多，而且这里都是些年纪大的，年轻人来了，也不好交流。”
“是的。”莫空‘咔哒’一声摁下了打火机，用那幽蓝色的火焰点燃了香烟。
“目前镇上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负责了，孩子们现在去上学，都得坐船到城里头，而且城里头的宿舍还不多，有不少孩子都是走读的，再说了，小学生走读还是不太安全，这地方毕竟不比大城市……”
“嗯，镇上最远的岛到这边多久？”
“最远？都差不多远，咱们这儿是中心嘛。”曾村长说着，将一份统计表递给了莫空，“最远的，坐船大概也就十几二十来分钟便到了，但这边去城里，光是到岸边就得一个小时，再坐车去学校，还得半个小时，一天往返就是三个小时哩……”
“嗯……”莫空轻轻点了点头，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曾村长这才有闲暇时间点起一根烟，又赶忙笑着向苏雨晴问道：“你是……他妹妹吧？”
“这是我夫人。”莫空抬起眼皮子，替她回答道。
苏雨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小声地说道：“我叫苏雨晴……”
“哦哦，苏夫人！我给二位泡杯茶……”
“不用了，先去看看吧。”
“先泡杯吧，咱们边走边喝。”
“也好。”莫空点了点头。
而后，三人就端着三杯茶走出了村政府大楼——说是大楼，但恐怕都没有杭州路边的公共厕所来的大。
“那所小学是十年前废弃的，唉，真是可惜了，造得还蛮蛮好的，现在主要结构也很完好，好好修缮修缮就可以继续用了。”曾村长惋惜地说着，很快就又挤出笑容来，“来来，走这边上去，这条路已经很久没人走了，所以都是杂草，你看……”
苏雨晴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又快步跟上：“那以前为什么要废弃掉呀？”
“乡村教师出现了断层，那个时候就一个校长、还有五个老师，要教五个年级的所有课程——那会儿还是五年级就毕业了的呢，唉，听说实在太苦，而且又没有新的资金流入，村民们也普遍觉得读书没用，渐渐的人少了，后来就彻底废弃了。”
“原来是这样……”
“现在父母的教育观念也提升了，孩子不管怎么样，小学还是要读的……”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莫空点了点头，三人一路往上走，这矮山不算高，七八分钟便到了山顶，就在这里，有一大块人为整出来的平底，门口原本白色的牌匾已经乌漆嘛黑的了，基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学校一共就一幢教学楼，共有四层，虽说稍微小了点，但却也算是五脏俱全，和寻常的教学楼差不太多。
起码这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不是那种泥土小瓦房。
教学楼前框出来的空地应该就是操场，边上还有一座低矮的平房，里头有几个土灶台，苏雨晴伸手轻轻一抹，手指上就沾满了黑色的泥灰。
她赶忙从小挎包里摸出一张湿巾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里是以前做菜的地方，旁边还可以再造个小屋子用来当仓库……”
“嗯，清理清理，最快应该在今年夏天就能完成。”莫空对这些似乎颇有经验。
“唉……那快的话应该是可以的。”曾村长苦笑了一下，“但事情一般也不会那么顺利嘛……”
“嗯。”莫空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背着双手走进了教学楼里，“里面看看。”
“小心些，里面还有不少碎玻璃渣……”曾村长又伸出手要扶苏雨晴，后者赶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能走。
走廊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灰尘，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其他人在此留下的脚印。
外面的朝阳照进了里头，窗台上的杂草随着微风而摇晃。
窗外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生机，但整座教学楼却到处充斥着一股衰败破落的气息。
不少玻璃都已经碎掉了，还有一些被人卸走了。
许多教室的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雨晴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一间教室里，挂在前方的大黑板已经有一半歪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当年离开时没有擦掉的数学公式。
后面那块大黑板倒是还算完整，黑板报同样没有被擦掉。
标题「美丽新世界」五个大字是用不同颜色粉笔书写的，下面是一篇十年前写的文章，歌颂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这里，仿佛是在和十几年前的孩子们隔空对话。
十来年的时光，他们也都已经长大了吧？
不知此时又身居何方？
教学楼似乎也是有生命的，它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着它的孤独和寂寞。
苏雨晴忍不住捏了捏眼角：“就这么把它荒废在这里，也怪可怜的呢……”
“嗯。”莫空笑着点了点头，“这里会重新坐满孩子们的。”
“唉……以前人最多的时候，听说这学校的每一个教室可都坐满了孩子呢！”曾村长也有些触景生情，“这个教学楼在当年，那可都算是造得很先进的了，我上小学的地方就是个破农舍……”
苏雨晴默默地走到那一张张歪七扭八摆着的书桌旁。
有的书桌上还刻着字，留下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痕迹。
「孙佳到此一游。」
「早。」
「我想去外面看看。」
「魏凯航的书桌。」
「李扬帆喜欢陈佳佳。」
她在这个写着谁喜欢谁的书桌前停了下来，弯下腰看了一眼桌肚。
里头还有几颗孩子玩的弹珠，和一张满是灰尘的小纸条。
苏雨晴用指尖捏着小纸条，小心地将它拿了出来，抖落了上头的灰尘，才把它摊开。
这竟是一封情书。
但既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是要送给谁的。
孩子们暗生的情愫，终究是没有送出去，或许到现在，写情书的那个孩子，自己都忘了曾经暗恋过一个女孩儿吧？
岁月啊，最是无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