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有花银银在担心
莫雪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躺在医务室床上的了。
隐约记得好像是女孩子们帮忙抬的，在半梦半醒中还听到过雪先生的声音。
其实最‘聒噪’的是花银银，然而她实在是太吵了，反而容易被人当做背景噪音给忽略掉。
“渴死了……”莫雪遥刚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而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一只小小的陶瓷勺子已经凑在了自己的嘴边，她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水就顺着她的舌头流了下去。
“怎么样，小遥遥，好点了没？”花银银趴在最边上关切地问道，还有其他人也围在一旁，在远处的门边，也有几个女孩子在聊着天，当见到莫雪遥醒了之后，并没有围上来，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
“渴死我了……”莫雪遥费劲地坐了起来，主动接过花银银手里端着的瓷碗，‘咕噜噜’地就将一整碗水都灌进了肚子里，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不过仍然觉得不够过瘾，“还有水吗？”
“有是有，不过刚剧烈运动完，不能一下子喝太多的水。”穿着白大褂的苏雨晴又倒了一杯水出来，像是打算放在旁边晾一会儿再给她喝。
莫雪遥砸吧了下嘴，舔了舔牙齿：“好像有点咸，刚才的水……”
“盐水嘛，刚运动完之后喝对身体的负担小一些。”
“小遥遥，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还好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莫雪遥满脸疑惑地看着围聚在自己身旁的人，“顶多是有点累吧……你们都在这干嘛啊？我刚才就是摔倒了然后懒得爬起来而已啊……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小心总是没错的。”李婉言淡淡地说道，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是因为银银特别紧张啦，所以我们就陪她一块儿来了咯。”王佳乐抱着胸嘟哝道，“不过得亏小遥你了，我们大家都不用跑啦，全部散伙休息了呢！”
墨竹莜见她没事儿，也开玩笑地说道：“要不以后每次体育老师要我们多跑的时候小遥都来一次？这样大家就可以轻松了呢！”
“什么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跑累了，所以呃……大概是踩到什么小石子了吧，所以才摔倒了嘛。”莫雪遥有些不大自在地将脑袋扭向了窗外，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跑步摔倒了不算什么，反而还会得到别人的关心，但对于曾经的男孩子来说，却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大男人的，怎么能跑着跑着就摔了呢，那也太没用了吧？
——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思想。
“心口疼不疼？头晕吗？肚子疼吗？”花银银问着，就将手摁在了她的胸口，“疼吗？”
莫雪遥严重怀疑她是在趁此机会揩油，便故作嫌弃地说道：“干嘛干嘛，趁机乱摸什么啊，说了没事儿啊，就是累了点而已，而且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不是晕过去了，就是摔倒了懒得动而已嘛。”
“小遥遥，你千万不能小看心脏病呐……虽然你的症状可能不严重……”花银银咬了咬嘴唇，第一次没有反驳她，而是轻轻地收回了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知道啦——”根本没有心脏病的莫雪遥回答得很敷衍。
这个‘心脏病’的借口，还是因为第一年刚做完手术，不能参加运动而找的理由呢。
然而这个理由是有父母做背书的，所以对于其他人而言，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在众人里面，大概只有李婉言才能理解她此时无奈的心情吧。
——这个事儿，那可是根本没法解释的呢！
莫雪遥微微歪过头，看了李婉言一眼，二人的视线很有默契的交汇在一块儿，俩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轻轻眨了眨。
“小遥不是说上次已经治好了吗？”王佳乐好奇地问道。
“啊，是啊，治好了。”
“心脏病是不可能完全治好的……只能说是控制好了。”
“银银怎么了解得这么多？”莫雪遥用问题掩饰着自己对这方面的无知。
花银银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昏迷过去很久了，现在才过去几分钟啊？”
“距离把你抬上来，大概……嗯……五分钟左右吧。”坐在远一点位置上的鲁程媛看了一眼手表。
“就是嘛。”莫雪遥下了床，蹲着身穿上了鞋子，她发现唯独花银银的表情仍旧有些紧张，又想到以前曾经在她身上表现过的无助和迷茫，便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啊，银银，买可乐去不？唔，今天好像喝饮料的次数太多了点吧？”
“心脏不好的话，还是少喝这种有刺激性的碳酸饮料比较好呢。”花银银嘟哝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送你回教室吧？”
“噗，银银看来真的喜欢上小遥了，这也太关心了吧？”墨竹莜戏谑着调侃道。
然而花银银今天却完全没有想要开玩笑的意思：“你们懂什么啦，这个真的很严重的！”
“好吧好吧。”莫雪遥也不是一个根本没情商的白痴，见她这么认真，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走吧，我们回教室。”
“我们也出去吧，班长，打不打羽毛球！”王佳乐做了个挥球的动作，“还有……半节课的时间呢！”
李婉言望着被花银银搀扶出去的莫雪遥，目光有些闪烁，最后却没跟上，只是抿着嘴微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哟，莫雪遥，我还打算来看你呢！”满头大汗的冷风站在门口朝她打了声招呼，“你还好吧？”
“没问题啦。”
“哦哦，听秋元绫说，抱你回来的时候，你都不怎么动呢，当时是晕过去了吗？”
“只是太累了懒得动了啦。”莫雪遥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额头，别人对她的每一次关心都让她感觉有些尴尬。
“哦～没事儿就好，听说你有心脏病来着？”
“那个早就好了啊，而且我的病不严重。”
“那就好，别人也出来了啊，那我也就不进去了？”
“还进去干嘛，里面挤死了。”莫雪遥扇了扇风，好像在控诉医务室的空气质量太差。
莫雪遥又沉默着和花银银走了一大段路，回过头时却发现李婉言没有跟上来，这让她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这时候她都会有点担心的吧？
难道说知道自己没心脏病，所以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于是，最后就只有她俩一同提前回到了教室。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难受，走了一会儿，反倒觉得浑身舒畅多了。
“小遥遥，坐下吧。”花银银先是帮她摆正了椅子，才搀扶着她缓缓坐下，就像是在伺候着被车撞了，在病房住了三个月才下地的病人一样，让莫雪遥感到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我真没事儿啊。”莫雪遥趴在桌上，像只猫似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银银你就别担心啦。”
花银银捧着下巴在莫雪遥身旁坐下，酝酿了足足有三分钟，才小声地开口说道：“小时候，我有一个姐姐，她也有心脏病……”
“咦？姐姐？上次我怎么没见到？”
“死了啦。”
莫雪遥讪讪地挠了挠头：“啊……哦……抱歉……”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嘛？”花银银看向走廊那边，因为跑步而变得有些毛糙的麻花辫，被风吹乱了从上面伸出来的些许发丝。
“唔，怎么……？心脏病？”
“嗯。”花银银的语气有些沉重，全然不像她平时那样没心没肺的，“虽然印象有点模糊了，但……我还是记得一点，那天……嗯……我和她，一起出去玩，爸妈不在，姐姐一定要荡秋千，呼……我没阻止她。”
“毕竟你还小嘛……”
“唔……她很开心，因为从来没荡过秋千，可能小遥遥你觉得很荒唐吧，当她把秋千荡到最高的时候，就晕了过去，然后摔下来了……后来，后来就死了。”
“啊……”
“所以说……”花银银扭过头来，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眸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溪水般掀起了丝丝缕缕的涟漪，“以前……你从来没这样子过，我、我还没有重视……但是……姆唔……小遥遥，我们是朋友吗？”
如果是平时，莫雪遥一定会开玩笑的说‘谁和你是朋友’，但现在，她吞了口干涩的唾沫，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啊，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所以，我也不希望……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眉眼低垂着，“当时是我还小，但我现在……我现在……已经、已经懂事了……所以……”
有那么一瞬间，莫雪遥真的觉得自己是已经得心脏病的人了。
“咳，没事没事，我的病很轻微的……”
“但也一定要注意嘛，总之，一定要注意，小遥遥——一定、一定要注意哦！不能进行太刺激的运动，最好连秋千都不要荡，也不要喝太刺激的饮料，吃有刺激性的食物，不能情绪太激动……”
“喂喂，太夸张了吧，那我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放心吧，我可是严格按照医嘱来的啦……”莫雪遥都感觉自己快装不下去了，甚至想要把秘密告诉她了，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再说了，你今天早上来把我推倒在地上算不算剧烈运动啊？”
“下、下次不会了……！”花银银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