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深渊的凝视（五）
无法摆脱的大海，却是最好的结局。
不再冰冷，不再害怕，名为孤独的东西再也过不来了，藏匿在四周伺机而动，它从来都不是温暖的，却也脆弱，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火种，便可以温暖尘封已久的内心。
一望无际的海洋结冰了，许思诺行走在冰封之上，脚下封印着庞大的黑红触手，半边藏于冰层之下，半边冒出冰层，犹如巨大的石群。头顶空中悬停无数结晶的雨柱，触手群如同桥梁横贯其中，形成一个浪美又危险的世界。
这是奈娅的梦幻境世界，她吞没了连同德亚古斯的一切遗产和价值，强行打碎属于许思诺即死的命运。许思诺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梦境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实里是否还活着，就这样一直依赖着奈娅梦幻境。
她的身后，是一直跟随的城市废墟，无论许思诺怎么跑也没法摆脱德亚古斯的阴影。视线内出现个身影，白发女人坐在天空笼罩的触影下方，篝火燃烧，旁边厚厚一叠报纸，以及一片白色羽毛。
“什么嘛。”许思诺在女人身旁停下脚步，盘腿坐在冰面上，手伸篝火上取暖。
白发女人不是许明泽，堕天使之殇已经死了，冒充她模样的家伙是修娅梅尔，一只跟唐姊关系密切算是铁闺蜜的殇。奈娅也救下了小章鱼，它运气比较好，相比于在现实完全昏迷和植物人没两样的许思诺，修娅梅尔只是退化为了幼体形态。
借助当初遗留的羽毛，修娅梅尔才得以穿梭梦幻境，每过一个星期与许思诺见面，替唐姊传话之类的。她们渐渐熟络起来，几乎无话不谈，更多时候吐槽些八卦新闻。
“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带ba散⊙疚玲泣(九)物拔;峮台手机么,怎么还是报纸,报纸看得眼睛疼。”
许思诺嘴上是这么说，手已经拿起报纸筛选起来，把头版新闻最劲爆的几期放一边，有关政治则丢另一边。她有这些报纸看就已经相当满足了，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觉得自己没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那种世界远离自己的孤独，伸出手只有无力的感觉，才叫人绝望。
“有得看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我现在的力量连搓幻境都做不到，还给你带东西啊。”修娅梅尔微笑。这家伙一身很体面，跟个阔太太似的，厚重的天鹅绒袍，考究的靴子，精致耳饰，头顶还有个小发夹。
“要是做不到就别信口开河乱接受，报纸也不分类一下，联邦政府有什么新决策和我又没关系……靠，还有几份是前几周的。”许思诺拎起过期的报纸晃了晃，“拜托，看过了诶，能不能走点心？”
这只殇什么都好，也贴心，就是有点粗心。
修娅梅尔耸耸肩，从许思诺手里抢过过期报纸，一条从身后冒出的灰白触手朝冰面画了个圈，然后把报纸丢进冰洞里销毁，做完这一切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的大棉袍丢过去，许思诺愣了下，套在身上。
棉袍很暖和，一下就将冻得有些发抖的身体暖和上来，内心少许的落差与空虚也被慰藉。
她不得不承认有个朋友作伴挺好的，即便这个朋友做得并非事事如意，可修娅梅尔也没有义务事实满足她。回想她们过去的见面，看起来也就没那么糟糕了，她待在世界最神秘的角落，没有被忘记，最好的朋友的“宠物”照顾自己，唐姊也在外面等着自己。
世界没有在远离许思诺，它一直在那等着她，她没有被遗弃，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她哼哼着拿起报纸，津津有味阅览起来，要是有点东西吃满足口欲就更好了。
修娅梅尔转身鼓捣起来，许思诺抬头看到她正在装接鱼竿。
“钓会鱼烤烤火，应该是现在最享受的事。”修娅梅尔甩起短短的鱼竿，悬着钩子没有诱饵。
“殇也会玩鱼竿么，你应该没机会接触才对。”许思诺盯着冰洞，里面幽蓝色清澈的水面几乎直贯海底。
海底深处没有尽头，叫不出名字的鱼群游来游去，它们数量庞大，在光线折射下如同天空繁星的倒影。
“你真以为殇族都是高高在上，躲在黑暗尽头的阴影啊，我们其实更喜欢站在人群深处，像异种那样。”修娅梅尔淡淡地笑，“当然了，你应该知道才对，你也是个怪物。”
许思诺沉默了一会，轻声地说：
“其实……那段记忆对我非常模糊，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清楚要跟着唐姊跑，一直跑，没有结局。”
“不知道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我们不聊这个，打发打发时间我就要走了。”
“外面发生了事情？花店组织的很多地方怎么被端了？”许思诺指了指报纸。
“哦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花店组织内部产生分裂，里面有人应该很擅长说辞，洗脑出了一批极端激进派，认为这个世界多么糟糕啊多么不公啊，想要让永恒至尊至德至美的深渊早点降临，把这该死的世界泯灭之类的。”
修娅梅尔懒洋洋地垂钓：“应该是干部高层出了问题，那个谷芷岚根本没有领导花店的能力，又或许她就是最大的问题人，总之啊花店搞出一堆啦啦啦的事情，不过唐姊应付得来，安欣虽然在第一区，也时刻关注着。”
“那就好，只是这样的话唐姊会很累吧。”
“她一直都很累，作为被我们给予希望唯一可以打破深渊宿论的黑山羊，她没有停下脚步的退路，现在最大的因素是安家。”修娅梅尔淡淡地说。
“安家不是向着安……染和安欣这对姐妹么。”许思诺说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停顿了一会，才憋住姐妹两字。
“不一定，现在安家夫妇究竟要做什么根本不知道，安晓是她们唯一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殇族唯一以结合方式诞生的子嗣。作为深渊的造物，殇族一直没有人类理解的繁衍情况，而是以转换分裂的形式诞生子嗣，安晓是邪神之女，同样也是唯一，这是关键。”
“一部分……热衷于满足欲望，进行着遗传深渊带来的本能运动的殇族，突然反抗深渊，想摆脱源头的依赖，是否就与这位邪神之女的出现有关呢？换句话而言，它们本来是深渊最忠诚的先遣者，深渊的触手化身之一，本应该替深渊带来灾难，吞噬世界为其传输养分，就像是一台编制程序的精密机器。”
修娅梅尔顿了顿，冷笑起来：
“而这台执行任务的机器没有‘以创造新生命为结果的繁衍’的程序，突然有一天，机器做到了，所有机器都觉醒了，它们有了像深渊繁衍新殇族的能力，所以不仅要反抗深渊，还要……替代深渊！”
许思诺愣住：“你的意思是……”
“真正要阻止命运的只有我们，许研倩是典型的‘保皇派’，但它们却不是‘革命派’，它们从来都不是仅仅阻止深渊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