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燃烧之眸（九）
终于将一只人形怪胎重创，安晓的身体被安详地疲倦轻抚，她快要睁不开眼睛，视线已经渐渐模糊。
她被完全包围了，身上留下血红色烙印般的伤口，鲜血不停往外流，带走仅存的力气。
这种情况下已经宣判了死亡，数名人形怪胎的围攻足以摧毁任何执行官，它们是在死后变成的恶鬼，身上有明显血清的味道。安晓试图借助尸堆的位置优势跳出去，但很显然她低估了对方的速度。
缺血令安晓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感觉自己身体浸泡在寒冷的水中，连奢求的疼痛都快要被失去的知觉带走。
怪胎认定猎物虚弱，兴奋嘶吼，想要把这个支撑不了多久的少女玩弄致死。
她意识到自己没法突破围攻，节省体力必须将星陨转换为长刀形态，但这样人形怪胎就又能更进一步了，安晓可以勉强跟上它们的速度，利用黑枪把控距离形成对峙，很快这种平衡在瞬息破碎。
小诺的出现并没有扭转局面，她拿着从雅科夫身上偷来的匕首挥砍，试图砍出一条通往安晓的道路，可怪胎群包围得严丝合缝，一次次把这个倔强固执的女孩赶了出去。
安晓的血液对怪胎很有吸引力，它们无视身后的女孩，争先恐后想要率先撕扯猎物。安晓一边挥刀一边尝试朝小诺靠近，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被放弃，小诺得活下去，她不该回来，这是无解的局面。
另一个人形怪胎从侧面袭来，趁着安晓差点昏厥过去的间隙成功完成偷袭，在她眼角留下血痕，差点就废掉眼睛。她追踪对方踪迹的时候，怪胎又一次一拥而上。
而偷袭者同样是一个少年，藏在怪胎潮中。
安晓被逼回广场的雕像处，明知没法再改变结局也不愿意放弃，她可以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有成为执行官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可现在还不能死。V
一旦死去，小诺就会成为它们下一个目标。I
一只枯萎的手抓住脚腕，强撑在雕像上的安晓失去重心跌落下方怪胎群。她在空中闭上眼睛，好像已经认命，忽然睁开眼，用尽全力挥砍扑来的影子。I
正是那个烦人的人形怪胎，它察觉猎物丧失威胁便果断出击，轻而易举摘取怪胎们好不容易创造的果实。I
可它算错了。（
星陨居然命中少年的脖颈，在空中跌落的半秒时间能斩出这一击已经是奇迹了，难以输送力量想要杀死一个怪物只是齿形妄想。三
可她却做到了，长刀星陨的边锋被黑色侵染，那颗带着金色眼瞳的头颅飞向晨曦。）
最强的人形怪胎倒下，被前仆后继的怪胎踩在脚下。磷
天亮了。玖
还能再一次暴食吧，即将跌进怪胎潮的安晓想着。玲
“小诺……”她没有呼喊哥哥，耳边听到无数哭泣声。奇
她摔在地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提起来，混乱血腥的刺鼻间有股熟悉的气息，腐朽沧桑。究
一个老人从天而降，矮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力量，她握住星陨的瞬间刺入扑来的人形怪胎身体，人形怪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被吸取掉生命力。吴
安晓被老人带出围攻，随意扔给了小诺，小诺搀扶住她，她抬起头注视挡在前面的矮小身影。V
凯蒂，那座孤儿院的院长，在05号吞噬武工厂待了五十多年的资深老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来。现在的她年轻许多，同样也正在飞速衰老，金色眼瞳充斥无与伦比的威严，震住怪胎。I
“这把吞噬武的真正力量，你还没有掌握。”凯蒂把星陨还了回去。I
安晓没有说话，最后的意志下确认小诺的情况。I
“我没事。”小诺哽咽。-
“这些金色眼睛的人形怪胎……”安晓说的很吃力。宭
“别说了，诺小娃娃，带着她走，我也撑不了多久。”凯蒂手握一把奇怪又华丽的银刀，砍杀几只仍尝试靠近的怪胎。
怪胎们不敢再向前了，同样拥有金色眼睛的凯蒂比那些人形怪胎更具有压制力，它们脱离了控制果断选择观望，就像发现了两个不合狮群的鬣狗。
“凯蒂，我们一起走。”小诺轻声说，“请不要死去。”
“孩子，我已经喝下五号血清，结果是不可逆转的。”凯蒂叹气，“我已经活够了，对死亡没什么好畏惧，只是遗憾死之前不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你不该来。”安晓声音很累。
“少说话，我知道有很多问题，只可惜我也没有机会再说。”凯蒂背对着她们，声音里的力量在消逝，很快人形怪胎就会察觉她已经没有威胁。
“等一切结束后，再去找一个叫黑天鹅的老女人，她就是你要找的雅尔德，也是我的妹妹……她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咳咳，至于我则已经做好赴死准备。”
“凯蒂！”小诺眼睛发红。
“带着你喜欢的姐姐离开吧，趁着我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凯蒂的背影虚弱了，又重新回到那时候的苍老，她已经八十多岁了，老得连自己都没有了信心。
小诺的心痛了一下。
她扶着安晓朝城市外走去，距离大概一百米的位置时，她转过身，只见那个老人挺立在风中。凯蒂没有出手，因为她还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会让人形怪胎察觉老人的虚弱，已然是风中残烛，那样所有人都没法再跑掉。
哪怕半秒也好，她希望凯蒂能够回头一起跑，也许她们真的可以跑掉——即使那只是臆想。
安晓在昏迷前也选择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全身谜团的老人回来救了自己，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不确定凯蒂这么做的意义，因为这时老人回了头，那是复杂又释怀的眼神。
她没能看懂。
确定孩子们都离开，凯蒂才狠狠松了口气，朝人形怪胎高举银白长刀，身体一段又一段僵硬。
眼瞳里的光熄灭了。
……
安晓惊醒过来，昏厥时间已有十多分钟，她默默看着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向前挪步的女孩，女孩是那么瘦小无力，在尝试救自己的时候被怪胎撕打得遍体鳞伤。
她察觉小诺情绪的不稳定，可自己已经说不了多少话安慰了，只是很想闭上眼睡下去。
悲伤与难过，终于冲破这位安家三小姐强装许久的淡漠，她太想学哥哥了，可自己终究是个脆弱的女孩，全身的疼痛把理智和思绪搅碎，连呼吸都是煎熬。
身体像是不断掉进深海，视线在模糊渐远，极度缺血的感觉很冷很冷……她紧紧贴着小诺，还是成为了那个最害怕被抛弃的人，小诺察觉她似乎哭了。
“安晓姐姐……别哭啦，你不会死的。”小诺轻轻呼气，脸冻得又僵又红。
“我好冷。”安晓闭上眼睛，泪水划过眼角的伤痕。
“只要有我在，你的心永远不会冷，悲伤的疼痛没法把我们吃掉。”小诺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眼角。
安晓隐约看见那个一直被自己保护的女孩变了，不再像一个涉世未深的需要被保护的花朵，转动一对精明的眼珠。女孩将她的眼泪擦拭掉，那双手很暖和。
“在研究所的时候你就该抛弃我，为什么不呢？”小诺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有可能这只是个陷阱，你哥哥说得没错，你就是需要一直被呵护的蝴蝶。”
“我走了……没人能保护你。”安晓越来越模糊。
她靠在小诺怀里倒下，用最后力气竭尽睁开眼，好好再看快要明亮的天空，原来很多事情不是像晨曦那样迟早会来的，自己有很多事情还是做不到。
她要死了吗？连续多次暴食……七次，还是八次？又或者是十二次，总之已经记不得了。
这超过了所有人的极限，多次暴食令身体被吞噬细胞完全占据，在体内疯狂撕咬，失血过多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她被寒冷和恐惧包围，害怕自己会因此失去一切。
要是死了，很多事情都做不成了，要是成为废人，就守护不了自己仅有的朋友吧。
小诺愣了好一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不需要，如果失去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觉得你很像她……”安晓吃力说出自己为什么固执保护她的原因，“我们认识不算很久，可我感觉你很熟悉，就好像……记忆里的那个人。但我不能肯定，因为你身上有谷芷岚还有……安娅的影子。我害怕，害怕……记忆里的她只是一个代替品，害怕你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小诺抚摸安晓在汗水和寒冷中冻得丑陋的头发，“你累了，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在列车上我遇到她了，一场幻境，是在餐厅……”安晓没有意识地喃喃。
“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说完这句话，她彻底失去意识。
久久。
“多年前，没有第一面该多好。”小诺把安晓轻轻放在雪地上，凑近那张不安的脸，“其实相比于谷芷岚，你才是最像安染的人，因为你那份孤独是注定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亲吻安晓的嘴唇，“要战胜命运，安晓。在将来，我们都会把自己燃烧，就像一支蜡烛，永远，永远，不让黑暗把我们吞没，让我们可以一直看见彼此。”
她咬破自己嘴唇，血液以及自己的那份力量流进安晓体内。
拖着老人尸体的红衣侍者走来，那群怪胎包括人形怪胎也跟在后面，注视了整个过程。
小诺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睁开眼的那一刻，瞳孔仿佛燃尽整个世界，那抹金色前所未有的璀璨。
红衣侍者衣服破烂，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此时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不可能……不可能！”
“本来不想暴露的，我知道你是夫人的‘眼睛’，要是让她知道会很麻烦，我的计划也就完不成了。”小诺轻轻抬起手，所有怪胎体内的吞噬细胞片刻瓦解。
人形怪胎倒下，红衣侍者失去对它们的控制，这些拥有人类外表的怪物就像机器失去主机的管理，小诺淡漠地注视，抬起头，所有来自怪胎的吞噬细胞自燃。
诡异的火焰覆盖雪地，将她们围起，红衣侍者低头不语，观察女孩的弱点。
“你将自己半个吞噬之殇给了她。”
他终于开口，很快对眼下情况做出判断，发出毛骨悚然的冷笑，“值得么。”
“为了杀死我，难道连她的生死也在所不惜？”小诺的声音没有温度，如同审判。
“夫人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试图挣脱枷锁，家族已经厌烦了叛逆。”长老说，“让这个孩子吸取一下教训又怎么样呢？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她只是不想再失去朋友。”
“朋友，是这世界最靠不住的东西，只还拥有被等待瓜分的价值时，自然有一大堆所谓的朋友在身边，陪伴带来的温暖也不过是蜡烛，很快会被风吹去。”
长老将凯蒂的尸体扔下，想以此激怒小诺，被情绪左右的人很容易暴露弱点。
“作为家族最看重的蝴蝶，生来就要承担使命，她的路，是没有朋友的，在未来，她会是新的深渊，而我们这些侍奉的臣子则是新殇，新神。这才是真正的登神阶梯，所谓成神之路，多么理想啊，我们踩着黑山羊的土地，享受深渊的力量，构建一个伟大而又理想的新世界！”
长老纵声狂笑，寒风快要把周围的火焰吹灭，“那时候她会有源源不断的朋友，所有人都是她最忠诚的朋友啊，你有何必自作多情，试图改变呢！”
“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们太过愚昧，嗑药把脑子磕坏了。”小诺看着天空叹气，根本没把长老放在眼里。
“被安家用殇血束缚圈养了几百年的可怜虫，还苦苦妄想等待那所谓的新世界，你连自己曾经是个人都忘记了，就算一天到来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长老没有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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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坦荡一点，她的感受并不重要，为了建立理想的世界，她注定失去一切，你又何必与命运为敌。”
“可我从来都不相信命运！”小诺那张冷峻的脸骤然扭曲，即将熄灭的火焰升腾，把天空都笼罩。
就好像它尽力朝向天际的命运，连同那份命运一同吞噬。
那并不是一场火，而是巨大的，似火焰般的吞噬细胞，这些吞噬细胞组成模糊庞大的火红金幕，如初生的巢卵不断扩张。此时它带着怒火和长老正面碰撞，强如半殇的长老才是被追逐的猎物，最后把他一点一点溶解，直到一切都未曾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