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血肉
当鲜血自上而下落下时，周围安静的很。
那滩烂肉已经不能呼吸了，只有鲜血不停的向外蔓延。
他的灵魂被硬生生的扯了出来，放入了准备好了人偶体内。
因为蛮力的破损，圣人的灵魂并不完整，五感几乎被夺去，仅剩下了能够保留神力的灵魂。
他是圣人，但是既是圣，也是人。
他的尸身仍旧会随着时间腐臭，所以那些人并没有将圣人的血肉保存下来。
他们把这些东西当做了一种肥料，把那血肉埋在了教会某处的荒地。
但是神明的力量拯救了那片荒地，本是寸草不生的地皮开始绽放花朵。
那些染上圣人鲜血的花开的艳丽非常，也拥有一丁点神力的祝福，曾经吸引了无数的信徒前去朝拜，教会也特意修缮了那里，将那变成了教会的后花园，甚至还为它专门建了一条林荫小道。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那些血肉的保质期太短了，还是圣人的力量本就所剩无几，那花园没过多久便又变得荒芜，不再开花，不再结果，没人供奉，便逐渐被废除了，只留下那条林荫小道的杂草在疯长。
后来那条小路也被废弃了，那将圣人肢解的房间也埋藏在了那片杂草之中。
圣人的骨头不会腐臭，所以便被某人赠予当朝的国王。
那国王将圣人的骨头视作圣物，觊觎尸骨中的神力，又担忧神明会降罚于自己，所以他装模作样的修建了金像，美其名曰赞美圣女，将拥有力量的骨灰融了进去，在这种伪装之下窃取神力，妄图欺骗神明的眼睛，骗取圣人的庇护。
他确实做到的，这几百年间，这神像一直耸立在那。
甚至现在，就算莱茵有意的把这东西偷出来，都仍旧只是拿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还放在教会的门口。
“——这是我的过去吗。”
在那片猩红之中，索菲娅就站在那。
她看着那些人清理着“自己”留下的血迹，看着那些鲜血成为了困住自己的禁制的媒介。
“……”
另一个自己——或者说，与自己一同旁观过去的杜兰德沉默不语。
他靠在另一面墙上，看着那些人打扫着地上还没捡干净的肉块。
“所以我到底死于谁？”
“……”
索菲娅发问，可杜兰德却仍未开口。
杜兰德是个死板且死脑筋的人，这个一直存在于索菲娅意识中的“另一个想法”，曾因为缺失的记忆一口咬定一切都是法夫纳做的。
可是现在呢，看起来事实并非如此。
“我错怪它了。”
“是啊。”
杜兰德想说的，也是索菲娅想说的。
他们共享一个思维，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进行着自问自答。
其实索菲娅有时也想过，如果自己和杜兰德的存在是双重的人格就好了，这样一旦抛弃另一个，其中的一个就能不用那么纠结的活下去。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杜兰德就在那，是她自己，也是她自己的心病。
是她过去的固执也是她过去的迂腐。
但是，也同样是她的正义。
其实当索菲娅看到这幅景象时，她是愤怒的。
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劳苦一生，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甚至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所以，现在的她便是在恢复了一部分的力量的同时，又获得了碎身之痛的愤怒。
她曾有一瞬间去想，自己应该夺回那些力量。
她应该斩断那里的神脉，将自己遗落的力量全都拿回来。
但是作为杜兰德的那个他拦住了她。
杜兰德是“圣”，那索菲娅便是“人”。
人有喜怒哀乐，人有欲 望与渴望，但是“圣”没有。
杜兰德说是索菲娅最善良的那一面，也其实可以说，那是她最无情的那一面，是抛弃了所有，只为了侍奉神明的那一面。
那样的他，当然不会同意索菲娅做出那样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杜兰德已经死了几百年了，那些当初挖她骨头的人肯定早就入土了，如果现在强行夺回神力，只会影响现在的人民，那些虔诚的跪在教会前不停祈祷的信徒是无辜的，甚至曾经还被前任教皇给刮了一遍油水，说到底，都是些可怜人。
所以说，杜兰德残留的思绪，就是索菲娅的“底线”。
而之所以说他无情，便是说他，就连对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放下了，有何谈对其他人的呢。
说到底，杜兰德一开始就像是教会与神明的人偶一样，可以自由行动，心却被锁上了，索菲娅身体无法自由行动，可是那颗心却属于她自己。
一个单纯的，为了仁慈而仁爱的人偶。
如果现在那些信奉着书中描写的杜兰德的人知道杜兰德真正的性格后，可能他们的信仰会稍微破灭一点吧。
毕竟他们想要的就只是一个无私奉献的神明代理者，一个任何时候都能用得到的工具，而且还是要披着高尚皮囊的工具。
杜兰德确实做到了，五百年的生涯，他奉献了一切，除了因为误会而与法夫纳大打出手之外，五百年中他没有做过一件恶事，就算教会曾经暗戳戳的让他去做，他也直接拒绝了，就像是真的带入了圣人这个角色一般。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内心的话，有人会失望，有人会失落，也有人可能会叹一口气，说一声“可怜”。
“……”
索菲娅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她长呼了一口气。
是啊，这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早就不是那批人了，现在就算是发火，也不能朝着那些无辜的人去……
“……那个女人。”
但是思考着这段时间的经历的索菲娅，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个将自己扔进某个阵法上的女人……自己之前想过调查却想着想着就忘了的女人。
“得去找她。”
她这么嘟囔着，起身在自己的血肉所组成的血色牢笼中前进了几步，径直的走向了黑暗的角落。
“那个女人——我应该认识。”
——只是记不起来了。
明明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多数，可是有关那个女人的记忆，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不，不是应该，我绝对认识她。”
她向前走着，头一次觉得这个牢笼竟然如此的狭长。
“那家伙是——”
【啊啊——】
正当索菲娅好不容易要靠近那片隐藏着什么的黑暗中时，一双手突然猛的从起重工伸了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没来得及防备的索菲娅的脖颈。
【——你发现我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邪魅又狂妄。
索菲娅听出了她的笑意，隐约的好像看到了她狰狞扭曲的五官。
【不过，也仅仅是发现而已，可怜的家伙，你是找不到我的。】
她紧紧的掐着索菲娅的脖子，指甲好像已经割破了索菲娅的皮肤。
【我的东西，你都要还给我。】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要还给我！】
【你这虚假的圣人、用你的假慈悲蒙蔽了他人这么久。】
【快把你真正的样子展现给大家看啊——你还敢承认吗，你现在的模样是你自己？】
【可怜……可悲！】
“咕——咳咳…..！”
越来越紧的力量好像好像要让索菲娅窒息，她努力的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好像被那片黑暗给压制住了。
——但是，这样不行。
绝对不能、被黑暗压制。
无论如何，我绝对——
“光啊——！！！！”
一声拼尽全力的怒吼将周围原本暗淡的光凝聚在一起，它们由少变多，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驱散了这片黑暗。
不仅是在索菲娅的意识中，在现实中，莱茵也看到了索菲娅那边凝聚起的光芒，那光芒虽然只有一瞬，但也径直的击穿了天空，一瞬间连这昏暗的世界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呵呵……”
不远处的莉莉丝——不，尤瑞艾，在看到那一瞬的光亮后，久违的又勾起了得逞的笑容。
“看来她终于……找到神明的力量了。”
“这样的话，我也终于能更近一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