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恼人的违和
虽然是难得的好东西，但是那黄金中掺杂的怪味还是让莱茵在后面甚至嚼都没嚼就直接咽进了肚子里，今天的早饭吃的，对他来说就好像上刑一样。
随后就像是每天生活的固定程式一般，莱茵打开了屋内的窗帘，窗户开了一半用来通风换气。
他把索菲娅那把黄金轮椅推到了餐桌旁，随后又将索菲娅从床上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那把黄金轮椅上，再为她在领口准备好一张口水巾。
——或许莱茵比起骑士，更像是管家一类的？
接受着莱茵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索菲娅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但是比起享受这种贴心的服务，索菲娅更多的是一些自责。
在她的心中，圣骑士应该是最为高尚的职业，守护着神明的人，应该在身份上也应该更为高洁。
可是本应该去侍奉真正的神明，为神的祝福发光发热，可是现在，这位甚至被冠以“首席”的名号的圣骑士却在这照顾她这样一个瘫在轮椅上的废人，这不免让索菲娅有些哀伤。
“怎么了吗。”
和往常一样准备好食物的莱茵注意到索菲娅没有像之前一样如同兔子窝里肥兔子一样张着嘴等着早餐，莱茵便抖了抖手，让勺子在杯子里多转了几圈，等着索菲娅把那已经写在了脸上的苦闷说出来后再将食物递给她。
“啊、姆……”
莱茵的话轻轻地敲了一下索菲娅的额头，让她从那份深虑中缓了出来。
“我只是…….”
如果是像这样慢悠悠的说话的话，她的发音听起来还清晰不少，只是她看起来犹豫的很，几个字或者几句话在她的嘴边半天都没能绕出来，只留下了几次欲言又止的气音。
“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
索菲娅的动作虽然慢，听起来一定会让周围人着急，但是好在莱茵是个好脾气又耐性子的人，他像是不想给索菲娅带来压力一般，只是低头转着手中的勺子，不用自己的目光去逼迫她赶紧把话说出来。
“唔、我只是……觉得、莱茵，到……我这里，是不是，屈才了？”
想了半天，索菲娅憋出了这么一段话，听起来不太会伤莱茵的自尊。
“屈才？”莱茵转着勺子，稍稍的抬起头“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似乎对他来说，索菲娅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有些匪夷所思。
“啊——嗯。”索菲娅点了点头“就是、身为……首席的、你，到这、陪我这个、瘫痪的、废人……不觉得……不好受吗？”
“首席？啊，不用在意，那个只是空有名头，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呼诶……？”
莱茵一直这么干脆利落甚至说话有些生硬的风格，一直都让索菲娅有些不太习惯。
他竟然这么直白的带着否定的意味说自己那听起来极为尊贵的头衔是空有名头？
任何向往着神明的荣耀的圣骑士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人类总喜欢在一些事或者一些人身上扣上一堆说法一些名头，有的是为了神化某个故事，有的是为了神话某个人，让一些无聊的东西听起来更加厉害一点，满足人类的私心，我的名头大概特殊一点——他们大概只是为了安抚我，不应该是安稳或者说稳定？”
“安……稳？”
这下轮到索菲娅有些转不过脑筋了。
“嗯，他们只是看着我的身份特殊——比如什么染着龙血的圣骑士，所以安给我了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头，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让我觉得我应该更加享受自己的圣骑士生涯，但是实际上，对我来说，他们为我带上的‘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能让索菲娅听的更明白的一点，莱茵的话比往常啰嗦了一些。
“……诶……？”
但是虽然他努力的解释了，但莱茵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有些太壹灵引J鳍⑷⑤⑨〒1⑷I〭X爸过清醒，清醒到让索菲娅直接楞了一下。
因为就从她的角度上来讲，“首席”这两个字肯定是一种神明降下的荣誉，获得荣誉的莱茵理应在感谢神明的同时再更加坚定自己的圣骑士之道，去做更多能践行神明的恩泽的事，但是——莱茵想的似乎完全相反？
圣教会赐予他的头衔对他来说好像毫无意义，那些口头表扬和勋章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这些名头无法为他带来任何东西，甚至直到现在，莱茵在许多人的眼里依旧是“恶龙骑士”。
所以归根到底，这种头衔对于莱茵来说，就和一张空头支票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给了莱茵一个好名号——除此之外呢？什么都没有。
……好现实。
索菲娅突然有些感慨。
莱茵想的实在是太现实了，因为没有实际性的利益所以名号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
而索菲娅呢？她还是那个可怜的，只是想侍奉神明的信徒罢了，如果莱茵是太过现实的话，那她应该就是太过理想的那一类。
但是——即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索菲娅依旧离不开自己的思维定式。
一直以来都侍奉着神明的她，还是没有办法像莱茵那样洒脱，就好像她的精神已经被钉在了木头板子上，每一根钢钉下面都写着“圣女”二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的身份。
可是……真的是圣女吗？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索菲娅就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个对她来说好像有些不太真实的问题。
她一直都有这种违和感，感觉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自己。
她失去了有关自己的记忆，所以从一开始，她的人设就是别人告诉她的。
她听着别人叫她圣女，她便认为自己的圣女，她听着别人向她许愿，她便认为自己是能帮助其他人的人。
而且或许是她心中的情感一直让她想办法去帮助那些人，所以生性善良的她就自然的融入了圣女的这个角色，不仅如此，时而想起一些有关神明与教会的知识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确实是个圣女才对。
可是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样之后，却只觉得陌生。
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现在添上的几块颜色却显得过于突兀。
那些零碎的梦与违和的感官就好像是在和她这段时间自己在心中认知的自己的人设打了一架，觉得周围的一切越来越不现实。
那些有关龙的记忆就像是一点一点在带着她探索更加深层的故事一般，可是却又不知道闪回的是谁的过去。
是龙的？还是莱茵的？亦或是其他人的？
那这样的自己，到底是…….
“有心事？”
本以为自己的话能让索菲娅稍微放松一点，但是索菲娅看起来是从一个问题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之中，紧锁的眉头松了又皱。
“啊、我…….”
索菲娅迟疑了，而且看起来比刚刚还要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该不该说出来，更不知道应不应该对莱茵说。
自己总是有种违和感，总能梦到有关龙的故事，总觉得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并不真实——这种事真的要对一位圣骑士说出来吗？
如果他发现自己侍奉的人是个失去记忆，反到目前为止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做不到，只是被冠以圣女之名的人，就和他所说的那样其实毫无意义，那他还会留下来吗？
索菲娅这样想着，抿着嘴抬头看向莱茵，正撞向了莱茵那对青蓝色的眸子。
戴上了眼逡坝⑶O韭另弃究⑸爸镜之后，她的视野清晰多了，也能看清莱茵的眼睛了。
莱茵一直都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虽然有时候也能表现出来喜怒哀乐，可是却并不明显，总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无情冷淡的家伙。
但是——目光不会骗人，就像是人们常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那看向索菲娅的目光，那如湖泊一般的青蓝色中所映出的波纹，绝对不会是一场骗局。
莱茵没什么表情不是因为他在隐藏着自己的感情，而是单纯的慵懒的性子让他看的对周围的事物反映出什么猛烈的情感。
所以，他的目光中并没有那种刻意伪装的冷漠，那种微小细致的情感，都藏在那片清澈的湖水中。
莱茵正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把心中的苦闷说出来。
无论是怎么样的问题——都可以和他说吗？
索菲娅本来有一瞬有着这样的犹豫，可是在他们目光相接的时候，这种问题便顷刻有了答案。
——当然可以。
答案是肯定句。
她的身边只有莱茵了。
一直以来，莱茵都把她照顾的很好，也一直信任着她，所以，索菲娅也应该回应那份新任，将自己的情感也寄托在莱茵的身上。
——啊啊、真是的。
在这种不知是否应该这样的理性和应该相信莱茵的感性之间，索菲娅毫无悬念的选择了后者。
既然是莱茵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就算是未来会出现什么——至少现在的自己仍旧相信着他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毕竟都已经立下誓约了，他是属于我的骑士啊。
“……呼。”
所以索菲娅深吸了一口气，张口说道：
“我…….总是在、梦中，梦到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梦到了什么了？”
莱茵晃了晃杯子，听着这可能很长的故事，开始有些闲来无事的加热着杯中的牛奶。
“……龙。”
索菲娅咽了下口水，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一条……黄金之龙。”
“……”
这次，轮到莱茵表情微妙的沉默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