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困惑与救援
六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依蒂丝会蜕变为杀伐果决的伯爵长女，所经历的仅仅只是普通的成长。
伊丝虽然说过，依蒂丝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堕魔者印记，但『现在的样子』，是指依蒂丝的嗜虐癖好，倘若没有堕魔者印记存在，依蒂丝也只会缺少把不满发泄在奴隶身上的恶习，依旧具有一名领主所该有的气质，果断、冷静、富有主见且魅力卓绝。
回想起没什么波澜的成长过程，依蒂丝嗤笑一声。
｢相比起来，蕾菲娜的经历更让人觉得有趣。｣
自己无非是因为堕魔者身份，注定很早死去，被家族里的人当做可怜虫，并且随时准备让自己的子嗣继承佩西亚家主之位，得益于此，自己变的拥有主见，并且决不允许其他人干涉自己的意志，所谓的偏执也就由此孵化，不允许退让，不能依靠他人，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多嘴多舌的家族旁支闭嘴。
于是性格渐渐变得任性，加上日益暴躁的影响，敢于议论自己的人无一不以各种罪名遭到处决，等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没有人再投来可怜与嘲笑的目光，不论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只能回答｢是｣，如果不同意见或者无法做到，那就必须得到惩罚。
这就是洛伊丝薇尔·依蒂丝·佩西亚的成长经历。
无聊到仅仅几句话就能概括。
当然，依蒂丝也没觉得不好，这才是自己应当拥有的人生，过去如此，以后也理应如此，自己决定的一切不容外人反驳，同样的，自己也不会舍弃这份努力争取来的尊严——现在已经和呼吸一样自然，例如伊丝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找叔父借兵，采用更加稳妥的方案，自己的回答是不能舍弃贵族的荣耀，现在回想起来，说成不能舍弃个人尊严更合适。
寻求他人帮助意味着自己的能力不够，而能力不够又会给他人落下口实，即便自己现在已经不再被堕魔者印记束缚，过去留下的伤痕也依旧时刻提醒着自己。
｢更像在和软弱的过去做告别。｣
自嘲的笑了笑，依蒂丝尝试拉动脚踝处的锁链——没有任何反应，除非自己做出壮士断腕的豪举，将整个左脚砍下，不然魔力就永远处于枯竭状态。
｢可惜没有锋利的东西。｣
瞥了一眼牢房，这里除了干草以外什么也没有。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先休息片刻，养足体力吧。
坐在干草堆上后，大脑里不自觉浮现出最近发生的事情——占据自己身体的人，也就是伊丝，明明是一个连堕天使都可以轻易战胜的人，在发现身体里寄居着另一个灵魂后，不仅没有绞杀对方，还一副想要帮助别人的样子。
让人难以捉摸。
换做自己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抹杀妄图占据身体的人吧。
不过依蒂丝也知道，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好人，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发现堕魔者的印记被抹除，并且当面被伊丝反驳后，依蒂丝才逐渐正视起伊丝。
放在平时，光是反驳自己就足以被自己处决，可自己拿伊丝没办法，只能用语言说服对方，尽管最终的结局是双方互不相让，互相无法认同对方的做法，但伊丝却理解了自己的坚持，被理解的感觉不论何时都让人舒心，对自己而言更是如此。
会放任自己用这具身体进行暗杀，也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
不过……那个人为什么会陪自己玩这种争夺位置的游戏？事实上，自己没有能给她的东西，她也不像蕾菲娜那样，是一个需要被人操控，想被她人支配的软弱者，就算想要谋求各自独立存在的方法，又出于善心，不忍心杀死自己，也根本不需要采用这种毫无效率的策略。
｢呼……｣
小声呼了口气。
或许是想看到自己摔得粉身碎的样子，也可能是抱着看跳梁小丑的心态，当然，还有可能是被自己的固执所吸引，亦或者单纯的仰慕坚定不移的自己。
不爽的感觉闪过脑海，如果是前两者，自己应该正在被嘲笑吧，但哪怕事情重来一次，自己也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计划，不能为了达成目的而忽略手段，倘若自己为了夺回伯爵长女之位而放下伯爵长女的尊严，这样的胜利等同于失败。
正如那些贪图享乐而背叛自己的宠物，不仅毫无尊严，最后还要跪下来乞求自己宽恕。
狼狈、丑陋、令人发笑。
不论是放弃尊严的宠物，还是现在的自己。
但也仅限于『现在』的自己，那些宠物已经无法再站起来，而自己从来没有退让。
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纷乱思绪甩开，依蒂丝深吸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恢复体力的最好办法就是睡上一觉。
只不过依蒂丝才刚刚闭上眼睛，空荡的牢房中便响起一阵金属摩擦声。
嘎嘎嘎嘎嘎——
刺耳的，却给人带来希望的声音。
依蒂丝下意识睁开双眼，看向透入光芒的地方。
地下的厚重金属门被人推开，随之进来的是一位留有紫色侧马尾的少女，少女在四下眺望一阵后，很快发现了依蒂丝，急匆匆的跑来。
｢主人！｣
依蒂丝从干草堆里站起身。
｢蕾菲娜么，你怎么在这里？｣
｢我买通了这里的士兵——不，把守这里的士兵原本就认为您才是真正的佩西亚小姐，我只是给予了他们效忠您的机会，现在他们已经把背叛您的士兵支开，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说话的同时，蕾菲娜用戴着金属手套的双手强行拉开牢房的铁栅栏，由于前段时间的特训，蕾菲娜已经从12级变为15级。
把依蒂丝从牢房里拉出，蕾菲娜准备直接带领依蒂丝离开，但依蒂丝却停在原地。
｢我身上有魔法束具，跑不了很快。｣
｢那群混蛋居然对您使用魔法束具……｣
一边说着，蕾菲娜一边蹲下身，双手握在锁链两端，准备强行把拴着铁球的锁链扯断。
｢等等，魔法束具被破坏会让使用者有所察觉，把刀给我。｣
｢您要……？｣
蕾菲娜的视线落在依蒂丝左脚，像是理解了什么，脸色变得糟糕起来。
｢不行！我不能让您做这种事！｣
依蒂丝想做的事情很简单——把左腿斩断。
依蒂丝皱起眉。
｢你在犹豫什么？那群士兵争取不了多长时间，逃出去的路上会遇见其他人阻挠，我必须让自己有自保能力。｣
受到的伤可以用魔法药治好，但如果不把魔法束具解除，自己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蕾菲娜却固执己见，没有听从依蒂丝的命令，直接蹲下身，把依蒂丝背了起来——还有拴着铁球的魔法束具。
｢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明明违抗了自己的命令，蕾菲娜脸上却充满放心似的笑容。
依蒂丝冷哼一声。
｢城里的士兵不会放任我们离开。｣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准备？又有什么可以作为准备的东西？自己留在外面的死士吗？一百多人的死士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即便如此，蕾菲娜也还是背着依蒂丝离开牢房。
如同蕾菲娜说的那样，把守牢房的士兵们只是站在原地，对依蒂丝行海鲁恩特军礼，没有任何阻挠依蒂丝的迹象。
